尘封多年的记忆再次打开,院长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了泪水。
“我住进医院的时候,我的未婚夫终于找到了我,我因为小产差点儿失血过多而死,他日夜不停的守在我的旁边,等我能下床的时候,他就给我戴上了戒指,然后用轮椅推着我,一路从医院推出去。“
“当时我吓坏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我拼命的想逃,他却把我干脆绑在轮椅上,我没办法,只能不停地咒骂他。“
“后来,我就到了这里,我看到了那些刚刚失去父母,眼泪汪汪的孩子们。他挑了一个最小的送到我的怀里,说,我能理解做妈妈的失去孩子的心情,但是你能理解做孩子的失去妈妈的心情吗?”
院长的眼睛里泛起了泪光。
叶青禾的洗碗的手忽然停住。
“他还说,他当时的犹豫,并不是因为不喜欢这个孩子,而是他在考虑要怎么给我,给孩子一个好的开始。你知道,那个时候的年轻人,一点儿都不像现在一样开放。”
院长叹了口气,苦涩的一笑。
“他这个人做事啊,就一直这么激烈,我总以为他太自我,太不为我着想,我甚至因此恨他,但是,直到那个时候,我才知道,他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爱着我,护着我。但是后来我再也没有机会了,因为回去的路上,一辆大卡车从身边经过,他把我推开,自己却被卷到了车轮底下。“
叶青禾的身体猛然一震,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怔怔的看着她。她只知道这个院长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这里照顾孩子了,她对所有的孩子都很好,好的就像亲生母亲一样。
院长抬起手擦了一下眼泪,”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就是让我好好的活着,替他活着。“
抬头,看叶青禾有些担忧的看着自己,院长笑了笑,说:“青禾,我没事,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了,我能承受的住,倒是你,还是抓住机会吧。其实上天给予人的机会是有限的,你以为一个人可以无休止的追你,找你,但是,即使那个人永远不知道疲倦,永远不会放弃,你的机会也有透支的时候,不要等到用尽的那一天,才知道后悔。”
她忽然回身,瞥了一眼正在走廊上和孩子们一起刷涂料的年轻人,”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适合你,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对你是真心真意的。如果有一个人追上你后,却不去打扰你,而是默默等待,记得一定要及时回应他,因为,上天给予每一个人的机会都不多。“
说完,院长便沉默下去,她继续拿着抹布,一下一下擦着碗碟,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然而叶青禾看到,泪水已经从她布满皱纹的脸上不停的滑下,落在刚刚擦干净的碗碟上。
破碎,如同她曾经的心。
上天给予人的机会是有限的。
是吗?
那么,她又浪费了多少上天给予的机会?从认识到现在,夏时夜追过她多少次,找过她多少次,表白过多少次,可每一次她都不信任,或者不信任,或者源于心底深切的自卑,她把他推得远远地,伤害了自己也伤害了他。
水龙头忽然被拧大,哗哗的流水声掩盖了她的啜泣声。
夏时夜站在走廊上,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那个肩膀微微颤抖的女孩,星辰般的眸子里忽然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担忧,有欣慰,也有心疼。
大一点的孩子们上学去了,育幼院里只有一些小孩子,有的牙牙学语,有的还不会爬,夏时夜忙完自己的事情,洗干净了手,从地上抱起一个满地爬的小孩,然后拉了一队小孩子,带他们来到院子里。
他把怀里的那个小孩子轻轻放在滑梯上,那个小孩子刚开始有些害怕,瞪着眼睛,张着手,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向下滑,等他被夏时夜的一双大手接住的时候,他忽然开心的笑了起来。
夏时夜一下子将他举起来,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他会是个好爸爸。“院长听到了孩子的笑声,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好爸爸?叶青禾下意识的摸了摸肚子。
糟糕,自己多久没吃避孕药了?
午休的时候,叶青禾把孩子们哄睡,自己也趴在旁边睡着了。这几日她太累了,虽然夜夜早睡,却从来没有一刻睡得踏实过,夏时夜的脸总是从她的面前闪过,看着他渐渐模糊又渐渐清晰的样子,她的心里也跟着乱糟糟的。
夏时夜这个人简直就是魔鬼,霸道的让人切齿,魅惑的让人沉沦……相识以来,他带给她的痛苦,带给她的惊喜,带给她的欢乐,究竟哪些更多呢?
刚走到门口,见叶青禾睡着,院长立即转身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虽然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她还是极力忍住了,她不想再去打扰那个孩子,她太累了。
院长室正好对着育幼院的大门,透过窗口,她看见那个英俊的年轻男子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棱角分明的脸,在阳光下的映射下有着震人心魄的美,也有着令人心痛的忧伤。
这样的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她终于再也忍不住,放下手中的报纸,径直走了过去。
听到有人走近,夏时夜并没有回过头,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叶青禾带着孩子们新刷的铁门上,目光深远,像是在想着什么。
“我知道你是谁了。”
院长轻轻的在他的身边坐下,那个人闻言怔了一下,只在脸上浮起一丝不屑的笑意,并没有回应她。
“有些事情一开始就错了,但是它并不会一直错下去,只要有勇气纠正,就一定能把它扳回正轨。”院长笑了笑,语气意味深长,她见那个年轻人的唇角微微颤了一下,似乎是被自己的话语触动,想了想继续道:
“青禾是个苦命的孩子,她本来有幸福的家庭,可是却突然间破碎了,那种从云端摔下的痛苦,没有谁比她更深有体会。我第一次在育幼院看到她的时候,她幼小的脸上写满坚强,但是我知道那种伪装出来的坚强是很容易破碎的,后来的种种,证明我猜想的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