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一念走进房间,景白就睁开了眼睛。
她心头百般不是滋味,“景白……”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接受了现实。
“你回来啦。”景白冲她笑。
“嗯。”
“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景白勾起浅浅的笑容,“她人都走了,我连见她最后一面的机会也都错过了。大概,这就是命吧。”
纪一念心疼,“是我害了她。”
景白摇头,“怎么会是你呢?明明是我。如果不是我,她不会去找图。不找图的话,就不会被人杀。一念,从头到尾,都是我对不起她。”
淡淡的语气带着无尽的自责与悔恨,若是时间能够倒流,他一定好好跟她坐下来,聊一聊,好好的去了解她。
这些年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她在他的面前出现的次数很多。
可每一次,他都是黑脸撵她走。
从来没有给过她好脸色。
可她呢?
依旧会为了他而奋不顾身。
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有个女人在他面前大剌剌的说那些他觉得厌烦的话了。
也不会再有一个女人总是时不时的说,要跟他离开,一起过逍遥的日子了。
“其实,她也是救过我的女人。只是我一直,不曾在意过。”景白仰起脸,眼睛酸涩。
纪一念握住他的手,“她从来没有恨过你。所以,你也不要再自责了。我来这里,除了找到你,还有就是找到那个杀害她的凶手。我势必要给她报仇,哪怕葬身于此。”
景白侧过脸看她,眸光里带着隐忍,“你知道是谁?”
“猜到了。”纪一念拿出那枚耳钉,“这是在瑶瑶放在我口袋里的。我想,这是她跟杀害她的人打斗时她抓下来的。或许在那个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她咬着唇,不忍往下再说。
景白用力的握紧拳头,嘴唇苍白,双眸坚定,“我不会让她死的不明不白的!”
“你先好好养伤,等我找到她,我会告诉你的。”纪一念安抚着他。
“嗯。”景白看了一眼身后的门,“这个尚老板,是真的愿意帮我们,没有对你提出过分的要求?”
当他的眼睛和拐杖,算是过分的要求吗?
应该不算。
唯一让她拿不准的是,他说她走哪,要把他带到哪。
这才最过分,最可笑的要求。
她摇头,“没有。”
见他明显的不信,她又说:“真的没有。你也知道他是个瞎子,走哪都需要有人陪着。我现在就充当着这样的角色。放心吧,我不会让自己受委屈的。”
“真的?”
“真的。”
见她如此真诚,景白才放心了。
“你来这里,上官墨知道吗?”
提起上官墨,纪一念就有一种罪恶感。
她摇头,“应该不知道吧。”
“那图……”
“那一幅给了那帮人,另外两幅都在我这里。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我会把图拿回去还给他。”纪一念深呼吸,“还好,我们没有做对不起帝国的事。”
景白眉宇带着愁,“那你,还要回到他身边?”
纪一念哑口。
她也想过,事情做完后,是回到他身边吗?
可又一想,他是帝军的首领,是帝国的支柱。
而她呢?
差一点成为背叛帝国的人。
她这样的人,还有资格跟他在一起吗?
况且,跟他结婚,不过也是一场欺骗和利用。
“一念?”景白见她晃神,心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
其实她是真的动了情吧。
不然,怎么会这么难以回答他的问题?
纪一念回神,看着他低眉笑了,“现在还不知道。等事情结束了,再看吧。”
“一念,你是真的……爱上他了?”他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心有些痛。
爱?
纪一念震惊的看着他。
大概是吧。
她都不在意他的容颜了,都愿意跟他在一起了,如果不是爱,会是什么呢?
景白有些激动,“一念,你跟他开始只是一个任务。你们之间,一开始就不是爱情!”
实话总是那么伤人。
纪一念也知道,好跟上官墨从开始,就不是爱情。
可……
“就算不是爱情,我们也是合法夫妻。不管怎么样,哪怕不在一起,也得回去离婚对不对?”是啊,就算是不在一起,也得回去离婚。
总不能,一直都跟他牵扯上关系吧。
她也不明白,上官墨这样的身份,怎么会为了打探组织的消息而跟她结婚呢?
把婚姻在一个小透明身上,确实有些浪费了。
这无私奉献的精神,他当真是运用的很完美。
“你回去,我怕他不会放过你。”景白总觉得,他们这样的身份,怕是不会得到帝国的原谅了。
回去,万一是条死路呢?
他也有私心,他不想纪一念再回去跟着那个男人。
只要跟她在一起,就算是一直留在陵城,他也愿意。
门突然从外面被推开。
两个看过去,阿尽引着尚老板进来。
纪一念不悦的皱起了眉,不敲门就进来,真不礼貌。
“阿尽来给他换药,我就顺便过来看看。”尚老板解释着。
看看?呵,眼都是瞎的,怎么看?
景白是第一次见尚老板,这个男人看起来很和气,可总觉得他身上有一股戾气,还有一种……凌厉之气。
纪一念听是阿尽来给景白换药,便让开了。
尚老板坐在一旁,“你们刚才在聊什么?”
“闲聊。”奇怪,他们聊什么,难道还要跟他汇报不成?
景白任由阿尽给他换药,又细细的打量着尚老板。
一念说过,是这个男人救了他们,还保证了他们的安全。
一个瞎子,真有这么大的本事?
“这个房间隔音不太好,刚才不小心听到你们的谈话了。”尚老板似笑非笑。
纪一念:“……”
他都听到了!
“放心,只听到一点点。”
纪一念真的想吐血。
这种解释,不是欲盖弥彰么?
他悠闲的翘起腿,摸着还包扎着的手,“到底是夫妻,该有的信任还是要给的。说起来,你是不辞而别的。这一点,就是你做的不对了。”
纪一念拧着眉,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又知道了多少?
“这陵城生活起来确实是自由了些,但到底是个危险之地。能够离开这里,是福气。如果你真的不想带我走,我也不强求。”这最后一句话,倒是让纪一念心里舒服了些。
“我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的本事,你留下,我也能保你周全。跟着我,不比在外面差。”
纪一念:“……”
果然不能把人想得太好了。
这男人,也是个腹黑的主儿。
纪一念不想跟他说话了,就当他刚才说的,是放屁。
“尚老板,我跟一念都很谢谢你帮我们渡过这一劫。只要你需要帮忙,我景白绝对是义不容辞。一念是不会留在谁的身边的,她有她自己想要的生活。”景白万万没想到,这个男人既然也在觊觎纪一念。
之前纪一念为了任务,把自己嫁给了那样一个男人。
好不容易摆脱了那男人,他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她再次掉进另一个未知的深渊。
“我救你,是看在她的面子上。你以为,没有她,你的死活我会在意吗?”尚老板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灰暗的眸子没有一点光彩,却让人无法忽视他的气势。
他像是主宰者,睥睨着天下苍生。
明明看起来温和无害,却霸气侧漏,不怒自威。
景白知道这个男人不好惹,“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必劳烦尚老板了。”他撑起身,看向纪一念,“一念,我们走!”
“景白,你冷静点。”纪一念也没有想到他俩突然就不对盘,“你现在这个样子,不能走。”
“就算是死在外面,我也不会让你落在这样的人手里!”景白推开阿尽,强撑起身体。
纪一念急了,一把按住他,“你不用担心我,我有分寸的。我好不容易把你救回来,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对得起我来这一趟么?”
“一念!”
“你不用再说了,这是我的事。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治伤,一切等你好了再说。”在别人的地盘,要知趣。
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在这陵城,他们需要仰仗尚老板。哪怕这个男人再怎么邪恶,也是他们的庇护。
景白很恨,恨自己不能保护心爱的女人。
如今还要纪一念为了自己委曲求全!
他真的很恨!
纪一念见景白不再多说,便跟阿尽说:“麻烦你重新给他上药。”
阿尽倒也听话,又重新给景白清理伤口,上药。
为了避免他俩再起争执,纪一念走向尚老板,“我陪你出去走走。”
尚老板唇角微扬,抬手。
纪一念深吸了一口气,握住他的手,扶他起来。
看到他俩的手紧握在一起,景白咬牙切齿,用力的握紧了拳头。
“你要再不放松一点,原本已经止血的伤怕是又要开口了。”阿尽冷声提醒着他。
纪一念回头看了一眼景白,示意他切勿心急。
陪着尚老板走出房间,纪一念便想放开他的手。
“你是有家室的人,为了别的男人这么紧张,你对得起你男人吗?”尚老板用力的握紧她的手,不让她脱离。
纪一念瞪着他,“你也知道我是有家室的人,这么拉着我,算什么?”
尚老板听后倒是笑了,“我不是要故意拉着你,我是看不见,需要有人引路。”
“……”论耍无赖,他倒是无人能比。
“我的衣服穿久了,想去换些新的。你陪我去。”他又重新牵住她的手,十指紧扣。
纪一念挣扎,他却扣着紧紧不放。
这种感觉,真是很糟糕。
完全被人捏在手里,无处可逃。
他强势性的将她往身边拉了拉,“带路。”
纪一念清楚的知道自己跟他的力量悬殊,只能放弃。
安静下来,竟然觉得与他十指紧扣的感觉,那样的熟悉,那样的温暖。
曾经,她跟上官墨,也这么十指相扣过。
那掌心的温度,她还记得。
他指节的感觉还很清楚。
走下楼,那种奇怪的冲动又涌上来。
坏老头说过,他只给陵城的人做面具。
而且,只给有钱的人。
她不禁怀疑,这个男人的脸上,是不是也戴了一层面具?
“你这么看着我,是对我心生爱慕了?”忽然,男人的呼吸喷在她的耳侧。
一阵头皮发麻,立刻拉开了跟他的距离,心红耳赤,心跳加速。
这种感觉太熟悉了。
尚老板又握紧了她的手,有些冰凉。
“这陵城的人杀气太重了,你以后出门,多穿一点。”
突如其来的温柔让纪一念措手不及。
她想远离他,他却紧握着她的手,不放开。
“多走走身体好,我也好久没有这样出来走过了。前面十字路口左转,再往前走十多分钟,就是商业街。虽然这里是罪恶之城,可大家都想在这里过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安宁生活。他们其实跟外面的人都差不多,没有那么可怕。”
“更何况,再好的治安也会有罪犯。只不过这里的罪犯多了些而已。”他牵着她走,难得说了这么多话。
像是在跟她解释这座城,让她宽心。
纪一念不时的看着他,坏老头说过,除非戴面具的人主动揭下,是没有办法揭开的。
即便心里有所怀疑,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看路。”耳边一声提醒。
纪一念立刻低头,是台阶。
差一点,就摔了。
她越来越奇怪,以他现在这种情况,完全不需要别人引路。
“我对这座城熟悉的跟在自己家里一样,但一个人还是孤单。况且,我也只是偶尔会来这里待上几个月,这里每年都在变化。想要重新适应,也是需要时间的。”
他完全能够感受到她在想什么。
纪一念无法想象,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他如何能够看穿别人的心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纪一念问。
“若是以前,我会回答你没有原因。只是知道这个地方,想不时的来这个地方待上一段时间。”
纪一念不太明白他这个回答,“你的意思是,现在是有原因了?”
“嗯。我爱的女人,在这里。”他说“我爱的女人”的时候,语气很是温柔,宠溺。
“你爱的女人?”他竟然也有爱的人?
他爱的人,恐怕不爱他吧。
尚老板忽然停下来,“你在质疑我?”
“没有。”真是个怪人,她的心理活动,还有想说并没有说出来的话,他好像都知道。
“她不辞而别,我只能来找她。”
纪一念听着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那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她?”还让她在这里给他当眼睛,当拐杖,就不怕被看到了,又产生什么误会。
这里的人都这么的不要命,万一他女人也是个难缠的,到时把她当成敌人了,可怎么办?
自从提起他的女人后,他脸上的笑容就格外的温柔,“她不想我找到她。既然不想,我就成全她。等她办好她的事,我再带她离开。”
纪一念倒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深情又体贴的男人。
真不知道是哪个女人有这么幸运,遇上了这样一个男人。
忽然又想起了上官墨。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找她?
呵!
他会找她吗?到现在,她不敢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纪一念有些失神,车子一声长鸣。
手被用力往后一拉,她整个人往后倒,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只是,身下软软的。
那辆车子已经从面前呼啸离开。
纪一念惊魂未定,愣神。
“就算要投怀送抱,也得挑个好一点的地方。”耳边传来男人的揶揄声。
纪一念猛然回神,这才惊觉自己压在他身上,趴在他胸口。
她咽着口水坐起来,“你,没事吧?”
“拉我。”他伸手。
纪一念将他拉起来,他拍了拍身上,“在想男人?连命都不要了?”
“对不起。”她也不争辩,“谢谢。”
刚才确实是她晃神了,要不是他拉了她一把,现在不知道是在车轮下,还是在医院里。
“没事的话,走吧。”他也不多说。
纪一念深呼吸,她刚挪动脚,脚腕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扭了脚。
现在,脚腕那里已经红肿一片了。
“怎么了?”
“没事。”纪一念忍着。
尚老板拧眉,“你受伤了。”这是肯定句。
纪一念故作轻松,“没有。走吧。”可是她刚挪动一步,她的脚就钻心的痛。
“还真是够倔强的。”尚老板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在她面前蹲下,“上来。”
他这是要背她?
她摇头,“不用。我可以走。”
“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争辩上。”男人的语气很明显不悦了。
纪一念看着自己已经肿得跟包子似的脚腕,又看着这长长的路,咬了咬牙,“我可以……”
“同样的话,我不想再反复的说。”男人侧过脸,脸色带着愠怒。
也不知道是不是看花了眼,恍惚间,她好像看到了男人双眸里也闪过了怒火。
一定是看花眼了。
看着那宽厚的背,纪一念犹豫了片刻,还是慢慢的靠近,趴在了他的背上,“不是说,要去买衣服吗?”声音很弱。
他已经将她拖起来,“你都这个样子了,还买什么衣服?”
“……”纪一念哑口无言。
她只不过是想缓解一下气氛。
安静的趴在他的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因为太近,她能很近的闻到他身上的味道。
若是不看脸,她真的以为自己就是趴在上官墨的背上。
上官墨……
会是你吗?
这条路很长,可他走得很快。
没多久,就到了酒吧。
“怎么回事?”阿尽见他背着纪一念回来,立刻过去帮忙。
“拿药箱过来。”尚老板把她背到房间里,放在沙发上。
阿尽已经拿来药箱,看到纪一念红肿的脚腕,“脚扭了?”
“嗯。”纪一念一直专注的看着尚老板,刚才一路回来,虽然只过了一个十字路口,可他完全能把那条斑马线走得直直的。
她也注意到,就在快到酒吧的时候,路上有一个坑,他竟然也完美的避开了。
瞎?
怕是不瞎吧。
“药箱给我。”尚老板吩咐着。
“我来吧。”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老板出手。
“给我!”语气,忽然变得冷沉。
阿尽吓到了。
愣愣的看着尚老板,脸上的怒意已经很明显了。
他好想说,给你你又看不见,怎么上药?
况且,只是脚扭了。
但他不敢说。
只得把药箱放在他手边,“这……”
“出去!”
“……”阿尽再一次被震到。
今天是怎么了?出去一趟怎么脾气变得这么暴躁?
他苦兮兮的看了一眼纪一念,纪一念倒是一直盯着发火的尚老板,根本没有理他。
唉。
到底是什么世道?
自从这个女人来了,他的地位明显受到了威胁。
尚老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他还没有来得及好好表现,就被这个女人给挤到边边去了。
无奈,只能走出房间,识趣的把门给关上。
阿尽走后,纪一念在尚老板来抓她的脚腕时缩了一下,“你,不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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