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藤呢？”我绕开他往实验室走，“实验室有人吗？”
“就我。”夏至跟在身后。
我深深叹气，“你不吃饭啊？”
“我吃不下。”他说，“而且你也没吃吧。”
“哦。”我进去就开始换实验服。
“为什么啊？”他追问。
“我真的不想辅导你。”我说，“最好见都别见。”
“可是……”夏至越说声音越小，“你不能把我换掉。”
我回头看他一眼，“现在知道说这些了？”
“我知道错了。”夏至小心抬眼说，“对不起……”
“你也不是小孩了，不是所有错都能用‘对不起’解决，也不是所有错都可以一错再错，然后道歉了事。”我不管他，自顾自地走去拿试剂。
“我以后不会了。”夏至小步跟过来。
“你这样说了多少次了？”我问，“你觉得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看着我，祈求的眼神：“这次是真的。”
“你每次都这么说，可遇到事情的时候就头脑一热，什么都不管了。”我说，“我控制不了你，所以你还是找个管得了你的老师。”
“你啊，我就听你的。”夏至立马说。
我看他一眼，“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
“你让我装……”
“夏至，我觉得我们没有再见面的必要。”我转身打断他的话，“这件事儿我不想再纠缠了，就这么结束了行吗？”
“可是……”
“你觉得这么下去有意思吗？”我说，“我不喜欢你，更不可能和你在一起。你看到我跟别人说句话，做个什么就吃醋，就不受控，你觉得我难道应该每次都哄着你吗？”
夏至摇摇头，委屈地不说话。
“你几岁了？”我继续说，“我没有义务去教你怎么控制自己的冲动，更没有耐心一次次跟你好好说，听你从来没保证过的承诺。”
“成……成老师。”夏至看着我，眼睛水汪汪的，“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别把我换掉行吗？”
“你留在我这儿什么目的？”我质问，“是真的为了学习吗，还是别有目的不死心？”
“这个我不能控制。”他低着头，“喜欢一个人是不受控制的。”
“但你可以控制自己的行为。”我严厉地说，“你知道今天这样做多危险吗？你想过如果有人看到，会是什么后果吗？你会怎样，我会怎样？”
“对不起……是我太冲动了……”夏至小声说。
“夏至，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我背过身去，“在学校，在外面，无论哪里都给我好好做一个学生，做任何事情之前都先想想我是谁，不要越距。”
“我……”夏至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抬头去拿工具，“如果你再纠缠，我就辞职，你爱归谁管归谁管。”
“不行。”他走近，“你不能辞职。”
“那就好好遵守你的承诺！”我立刻说，“记住，我们是师生，没有其他任何关系，别再缠着我。”
夏至退后两步，“我知道了。”
“那就好。”我叹口气，走去准备实验。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快步走了，这次没关门。
放下手里的东西，瞬间觉得心空空的。这孩子，真是又傻又气人，叫人完全没办法。我这次是真的干坏事了，害人害己，想终结还终结不了。
……
做了一天实验，拿着手机出去透透气，结果看到操场边坐着个孤独的身影。
“夏至。”我走过去，坐在他左边，“想跟我聊聊吗？”
他看到我起先有些惊讶，不过应该是想到了我之前对他的警告，又低下头，情绪不高地点了点。
“你还年轻，很多事情我说了也不保证你能懂。”我慢慢道，“说到底是我不了解你们，作为一名教师，完全不懂什么教育学和学生管理方面的知识，什么都随性乱来。没给你们足够的关心和帮助，甚至惹了些麻烦是我失职，我应当付主责。”
今晚的夜空挂满了星星，一片云也没有，清透极了。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奋不顾身爱过人，也以为那时的爱就是一辈子的事了，以为习以为常的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我低着头说，“也曾以为爱情就是天、就是地，就是这世界宇宙的唯一，没有他会活不下去。但是啊，事实不是这样……”
他看向我，于是我面对他说：“没有人比你自己重要，没人能陪你一辈子，更没有什么东是不朽的。一生的开头结尾，都是以自己的视角过的。当你再看不到，你的世界就结束了，可地球还在继续转，其他还还要继续活。”
一阵风吹过，一片树叶晃晃悠悠掉在我膝盖上。
“生活不管再苦、再多困难、再多黑暗，再多让你措手不及的真相，都会过去，不要伤害自己，不要放弃自己的未来。把自己当做自己的宝贝，给他自由，给他关心和爱护，最后，也要给他宽容。学着心疼自己，想着怎么自己爱护好自己而不是整天思考‘为什么这个人不爱我’、‘为什么那个人不爱我’、‘明明我多爱他们可为什么他们不能给与我对等的爱’这些问题的时候，你就长大了。”
他也在地上捡了张叶子，攥着梗在手中把玩。
“‘爱’，本来就是一种不求回报的东西，被爱的人没有义务要做出回应。”我说着看向他，“所以在知道不会有回应的时候，我觉得可以把这份爱收回来好好爱爱自己。你把爱都给别人了，没得到回报，那谁会爱你呢？只有你自己。”
夏至静静倾听，低着头不说话。
我望着群星璀璨的夜空，“就像你我，我们的限制不是年龄，也不是现在的师生关系，而是你太冲动，同时我没把你当做过一个可以爱的对象。我们注定没结果，你这样奋不顾身到头来伤害的只有自己。”
操场上人群熙攘，跑步的、散步的、围成圈的，牵手的、三五成群的、一人戴着耳机的。空旷一片地方，什么声音都被风带走了。
“世界上没什么保证以后不后悔，后悔是明天的事，做不做可能让自己后悔的事是今天的事。”我把膝盖上那片枯叶扔掉，“我们没有共同点，没有共同语言，没有共同的成长和感情经历，没有任何合适的地方。不如就保持简单的师生、朋友关系，至少多年以后你在想起我不会只觉得不堪回首。”
夏至也扔掉那片叶子，双手撑着地看向天空。
“我不是个可以教训你的人，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乱七八糟，根本没资格对你们指指点点。你们比我好，有时间，有活力，有希望，有选择不后悔的权利，是值得羡慕的。”我抬头望着头顶枝叶间躲着的月亮，“我的梦想就是回到你这个年纪的时候。”
“如果回到过去，你要做什么？”夏至低声问。
“世界上没有如果，如果都是假的，是假象中的自己，和真是自己的选择不同。”我看向他。
“如果呢？”他低头，目光如炬：“我就问这一个问题。如果你回到二十二岁，要做什么？”
想到二十二岁的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那时何维之刚毕业，走向社会和工作；而我选择了继续读研，算是第一次离开别人的陪伴真正长时间往返一个地方。
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学会了就算一个人也勇敢面对一切问题，也是何维之保护下那十几年中最独立的日子。
“找个借口和他分手，然后再也不见。”我低着头，看自己的鞋。
“和现在又区别吗？”夏至。
我苦笑，摇摇头：“没有。”
“那为什么……”夏至小声问。
“有个机会演戏，可以减少双方的负罪感。”我笑着看他，“这就够了。”
“那不是梦想啊。”夏至说，“梦想虽然虚幻，但却是美好的，这不美好。”
“我美好的梦想……”我小声念叨，想起来了从前自己那个小小的梦想——“勇敢、朋友”，真可笑啊。
夏至认真地看着我，好像我说的每句昏话都是金玉良言般。
“我的梦想，回到十二岁那年。”我抬头望着天空，“给某个陷在痛苦中的少年一个小小的拥抱，告诉他不要迷茫、不要害怕、不要彷徨，不要放弃自己，更不要因为自己的委屈而转嫁痛苦。”
夏至也抬起头，他与我位置不同，根本看不到我看到的那个月亮。
我顿了顿，说：“告诉我特别爱他，在未来等着他。”
我看到的那个月亮，不圆，被树叶遮挡，是个笑脸的形状。它都那么开心，我怎么能不开心起来呢？我可是有生命的、活生生的人。
我用左手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才慢慢低头，笑了
（继续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