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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慈悲语(完)修(1 / 1)

终于把案子全部办完了,谢吉祥看着易安斋厅堂里漂亮精致的家具,叹了口气。

“就做这家具生意,不是挺好的?”

非要去贪那些不义之财,最终也因为不义之财犯下重罪,也不知到底是得还是失。

赵瑞起身,道:“今日太晚了,这就叫人送你回家,待过几日我再去青梅巷,同家属告知结果。”

谢吉祥点点头,知道他晚上可能还要忙后续的事,便道:“你也早些休息。”

赵瑞勾了勾唇角,回头看她,终于伸手碰了碰她头上的小发髻:“听你的。”

谢吉祥到家时,何嫚娘还未睡。

她披着衣裳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皎洁的月色。

“劳奶娘久等了。”

何嫚娘忙端了水来,伺候她洗漱净面,又取了一个木桶,要给她泡脚。

“小姐且烫一烫脚,跑这一天明日脚要疼的。”

谢吉祥这会儿已经脱下外衫,只穿着浅碧色的中衣,她歪头靠在何嫚娘身上,眉目渐渐沉静下来。

何嫚娘给她拆开发髻,用木梳轻轻梳着她一头浓密的长发。

“已经有了结果?”何嫚娘声音里透着慈祥。

谢吉祥点点头,浅浅闭上眼睛。

她悠长地舒了口气,然后说:“已经抓到凶手了。”

何嫚娘笑了:“这就好,小林是个好人,老天不会让害她的人逍遥法外。”

谢吉祥没说话,只安静听何嫚娘道:“明日阮家的两个孩子就要办丧事了,他们家里没有长辈,我去给帮帮忙吧。”

“嗯,我也去。”

谢吉祥安静了一会儿,才简单说了说整个案情,最后道:“如果没有那一串佛珠,说不定就没有今日的惨事。”

何嫚娘却说:“这世上的事啊,没什么如果。”

谢吉祥回忆起家中曾经过往,最终没有再继续感叹下去。

晚上躺在床上,她盯着蚊帐发呆,以为自己可能会辗转反侧,可不过片刻工夫,她就沉入梦境之中。

一夜安宁。

第二日,因为已经结案,阮氏夫妻不用再停灵于义房,赵瑞便派人把两人送回了阮家。

阮氏姐弟毕竟年纪小,没有办过丧事,左邻右舍便一起帮忙操持,好歹把灵堂立了起来。

赵瑞一直没有过来。

他不来,谢吉祥也不好跟阮氏姐弟说案情,便只告诉他们凶手抓到了,他们的父母可以安葬。

阮莲儿听到之后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有阮桂道:“如此,便好。”

丧事一连办了六日,待到第七日出殡回来,赵瑞才穿着常服登门。

他先去了谢家,叫了谢吉祥出门,让她跟自己一起去了阮家。

阮家屋中,阮桂跟阮莲儿正在收拾行李。

谢吉祥看到他们把衣裳一件件叠好,有些意外:“你们要去哪里?”

阮桂顿了顿,先是冲两人问好,才道:“多谢大人帮忙同护城司说情,我跟姐姐以后可以领到官府的救济,但除此之外,我们也没别的营生,我便写信求了山长,给我姐姐在书院谋了个伙房的差事。”

“山长答应以我姐姐的工钱抵我们两个的食宿费用,这样,我们就可以一直住在书院里,我能每天见到姐姐,不怕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危险。”

阮莲儿已经十六岁了,若她一个人留在家中,确实不□□稳。

书院都是先生和学生,相对封闭又单纯一些,确实是他们两个孤儿最好的去处。

谢吉祥没想到,这几天办着丧事,但阮桂已经把姐弟两个人暂时的去处都安置好了。

“也很好,再加上救济,你读书的钱也够了。”

阮桂抿了抿嘴唇:“这宅子,我想租出去,山上也有女学,待到我能抄书赚钱,就不让姐姐操劳了。”

虽然没了一直辛苦养育他们的母亲,但整日里剥削家中的父亲也不在了。青山书院的女学束脩比一般学院都低,一直由长公主殿下资助,两个孩子若是不浪费,把救济和租金都省下来,其实是上得起的。

阮桂已经给阮莲儿安排好了未来的路。

谢吉祥跟赵瑞对视一眼,赵瑞淡淡道:“你这样很好,是个好弟弟。”

阮桂绷了好几天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意。

他看了看有些局促的姐姐,坚定道:“便是家里只剩下我们两个,我也不能让姐姐走我娘的老路,等她读过书,以后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需要依靠丈夫。我娘没有娘家,但我姐姐有我。”

这个半大的孩子,突然遭逢大难,没有被磨难击垮,反而自己找出了一条生路。

赵瑞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样的。”

把这些都说完,赵瑞才简单说了说凶徒到底是谁,他没有过多展开介绍同兴赌坊,只说犯人是苏红枣的客人,因为阮大偷了佛珠,这才酿成惨剧。

姐弟两个沉默听完,好半天没说话,最后阮莲儿才说:“我以为他只是又喝又赌,毫无担当的懒汉,没想到……”

没想到,阮大还会偷。

归根结底,阮大害死了他们的母亲。

阮莲儿眼睛通红,终于还是哭了:“我娘,我娘等他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

阮桂轻轻拍了拍姐姐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她。

事情说完,赵瑞就起身准备离开,他走的时候扫了一眼阮桂跟阮莲儿收拾好的行李,目光一沉,脚步却顿住了。

“阮桂,”谢吉祥听到赵瑞的声音变冷,“你自己心里是不是很清楚?”

阮桂愣住了。

谢吉祥随着赵瑞的目光看过去,也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赵瑞叹了口气。

他伸手捏了捏鼻梁,思绪翻涌,最后沉声道:“终此一生,你不可考科举,只能另谋生路,你可清楚?”

“心术不正者,终身不得为官,大齐也不要你这样的父母官。”

阮桂没想到,最后的关头,却还是叫这个年轻的大人看明真相,他抿了抿嘴唇,最终却深深给赵瑞鞠了一躬:“多谢大人。”

谢吉祥没有去管慌张无措的阮莲儿,只问阮桂:“你后悔吗?”

怎么可能不后悔?

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阮桂也只得低下头:“后悔也没用了。”

留下的只有一声叹气。

待回到谢家,两人坐下来喝茶,赵瑞才问:“你是不是也猜到了?”

谢吉祥捧着香气四溢的茉莉花茶,垂下眼眸,没有多言。

赵瑞难得笑了。

他的笑声很好听,又低又醇,带着酥酥麻麻的颤音,直达听者心底。

谢吉祥只觉得耳垂都烫了。

赵瑞渐渐停住笑声,却问:“不信任我吗?”

谢吉祥一直没有看赵瑞,好半天才叹了口气:“我不是不信你,只是……”

只是她自己也是辗转反侧,犹豫不定。

她或者他们所做的这个决定,背离了他们的行当准则,也……没有如实上报案情真相。

一直到同阮氏姐弟谈话之前,谢吉祥还摇摆不定,内心分外煎熬,但赵瑞当时已经做出了决定,并且那个惩罚或许比旁人想象的还要重。

谢吉祥抬起头,看向赵瑞。

赵瑞沉声道:“即便把案情如实上报,也没有任何用处,还不如直白告诫他,他犯过的事永远记录在皋陶司的卷宗上。”

此后一生,他都会背负这样的重担而活。

赵瑞刚刚在笑,现在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他那双平静无波的凤目,此刻正安静地看着谢吉祥。

两个人的目光相对,无声的抑郁在两人之间蔓延,谢吉祥最终叹了口气。

“何必呢?”

赵瑞突然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谢吉祥沉默片刻,道:“在第一次审问阮桂的时候,我大概有了一点猜测,但是那种感觉很缥缈,我说不上来,也没有证据。”

她很少见阮桂,对这个少年也不甚了解,但是她平日就很喜欢观察人,对于这个没见过几次的阮桂,她其实也能记得对方的某些习惯。

阮桂是个读书人,他从小就在书院读书,被书院的先生们教导得很有规矩。

最明显的一点,他虽然很害羞,但是同人说话的时候,他一定会坦坦荡荡看着对方,绝对不会移开眼眸。

但是在回答关于药酒问题的时候,他垂下了眼眸。

就这么一个微乎其微的细节,被谢吉祥向抓到了。

赵瑞深吸口气:“你真是……真是……”

谢吉祥以为他要生气,结果赵瑞来了一句:“你真是太适合做推官了,真的不考虑来皋陶司挂职?”

谢吉祥:“……不去。”

赵瑞无声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下次有难题……”

谢吉祥轻轻抬起眼眸,略有些别扭道:“你可以聘请我当高人。”

赵瑞点了点头,却道:“阮桂的事,我们没有证据,那瓶酒已经被阮大喝干净,到底是不是阮家原来的那一瓶,没有人知晓,而阮桂也早就泯灭证据,不会让外人发现其中有异。”

谢吉祥微微一愣:“我以为,你也是想起了什么。”

赵瑞摇了摇头,他说:“不,我对阮桂不熟悉,即便心里认定他肯定在阮大的死中做过什么,但是没有证据,我不可能妄下定论,直到刚刚……”

“刚刚我在他收拾的行李中,看到了另一瓶药酒。”

于是,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许多猜测就在他脑海里浮现。

普通的药酒,哪怕是外用之物,仙灵脾也不可能过量,阮大喝的那瓶恰好就多到引发了中风。

这一切看似巧合,实际上却是精心设计的结果。

谢吉祥轻声道:“我一开始就说过,阮家这一对姐弟,都很孝顺母亲。”

所以,当阮桂知道阮大可能会跟苏红枣私奔的时候,他不想再忍下去了,阮大私奔,母亲就会伤心,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再有一个,苏红枣跟阮大背井离乡,两人又没有别的营生,以后穷困潦倒,回来之后说不得还要拖累母亲。

所以,阮桂早在知道他们要私奔的那一天起,就在筹谋。

这个只有十三岁的少年,对父亲痛下杀手。

谢吉祥跟赵瑞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呢?

仙灵脾确实是中风的诱因之一,但最后杀死阮大的,还是他脑后的那一片淤血,还是凶残狠辣的何子明。

官府已经抓到了真凶,至于中间的过程到底发生什么,想要给阮桂定罪,那瓶药酒是关键。可那瓶药酒早就被阮桂喝干净,里面到底是如何配比,没有人能说清。

无法定罪,阮桂又只有十三岁,按照大齐律他确实有杀人动机,最后即便官府坚持,也不过是赔偿死者家属些许银钱便了事。

家属就是阮桂和阮莲儿,这个惩罚等同于没有。

只有不让他参加科考,让他这几年辛苦读书化为乌有,他才会知道,一念之差的惩罚有多重。

这比去官府走个过场要好得多。

赵瑞伸手,在谢吉祥额头点了一下:“下次不许瞒我。”

“哎呦,”谢吉祥仓促地捂住额头,还是眯着眼睛笑起来,“知道啦少卿大人。”

赵瑞放下茶杯,起身顺了顺衣袖:“我去忙了,回见。”

谢吉祥送他到门口,笑着说:“回见。”

赵瑞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青梅巷。

他修长挺拔的身影在穿过一片迷离光影,最终消失在谢吉祥眼前。

谢吉祥轻轻合上房门。

春日一晃而过。

——

林福姐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因为一串佛珠被人推下悬崖。

此刻她缩在悬崖下的石台上,瑟瑟发抖。

那串佛珠是阮大给她的,但阮大就没什么正经事做,林福姐笃定他给不了什么好东西,便也没当回事,整日戴在手上做活。

却不料,还是有人惦记这样的破东西。

林福姐蜷缩在山崖边上,遥遥看着天际的朝阳。

一开始的时候她很害怕,直到她稳稳当当在石台上坐稳,她才松了口气。

这时,悬崖之上还有些嘈杂的脚步声。

那杀天刀的小偷还在地上摸索佛珠,看来不多捡几颗不罢休。

林福姐一下子就想不起自己的处境,她恨得咬牙切齿:“杀千刀的孬种,等我上去,就去官府告发你。”

林福姐嘴里絮絮叨叨骂人,越骂越精神,等到她终于骂累了,才发现悬崖上面已经安静下来。

此刻,金顶山悬崖边,只有风声呼啸而过。

林福姐缓缓舒了口气。

她命不好。

小时候没了爹娘,被叔叔卖做童养媳,勤勤恳恳伺候公婆和小丈夫,结果小丈夫心里早有别人,从未对她有半分真心。

好不容易一家子把日子过顺,公婆又先后重病,紧接着撒手人寰。

等公婆一走,她那丈夫又故技重施,不仅卖了一家人赖以生存的豆腐坊,还直接丢下家中嗷嗷待哺的孩儿,直接寻心上人去了。

但两人总归还是有一段幸福时光的,膝下也有一对听话懂事的好儿女。

即便日子很苦,她要从早忙到晚,即便丈夫对她跟孩子没有半分怜惜,不是拳打脚踢,也是只会伸手要钱,但林福姐依旧觉得日子有盼头。

女儿伶俐,勤快又懂事。

儿子聪明,机敏而好学。

这一双儿女,就是她的全部指望,也是她的无限未来。

她的前半生,是在苦闷与挣扎中度过的,但她相信,后半生她一定会幸福美满,开心快乐。

林福姐的目光穿过层层云雾,穿过茂密森林,越过山间小溪,最终落到青山书院素雅的白墙青瓦上。

她的儿子,正在这样干净整洁的书院里读书,以后说不得也可以同那些大官一样,光耀门楣。

林福姐想到这里,不由咧嘴笑了笑。

其实她知道,阮大早就计划跟那女人私奔了,从他开口说要卖掉女儿的时候,林福姐就知道了。

有她在,没人可以动她的儿女,所以她一个月来一直都留在家里,直到今日。

阮大不知道,自己偷偷跟踪过他,也知道他明日要出城去玩,不可能在城中惹事。

林福姐嘴上洋溢着笑容,可目光却逐渐冰冷,听到阮大要纳那女人回来的时候,她只是大发雷霆,但后来他说要卖掉女儿,林福姐才终于死心了。

等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她早就累了。

这一切根本不值得,期盼一个畜生回心转意,她还不如盼着天上掉馅饼,让娘仨日子好过起来。

只要阮大跟那女人一走,林福姐就立即换掉家里的锁,关起门来攒钱过日子。没有他,他们娘仨好着呢。

其实这样很好,再好不过。

这一刻,林福姐的内心无比平静。

她垂眸看向空荡荡的手腕,突然想:这串佛珠丢了也好。

没了佛珠,就没了念想,她以后不再是阮大的妻子,只会是儿女的母亲。

想到这里,林福姐生起澎湃的勇气。

她颤颤巍巍起身,把手放在斑驳的山石上。

她不能死在这里。

她还要回家。

家里有人在等她。

林福姐看着手上被凤仙花染出的胭脂色,脸上笑容更浓。

明日回家前,她要过来采些花,回家给女儿染指甲。

女儿的手很漂亮,染红色一定好看。

灿烂夕阳下,一身青灰布裙的女人攀爬在陡峭的悬崖边,她一脸冷汗,但脸上有着对未来的无限向往。

一切都是美好的。

但一切又戛然而止。

——

夜里,燕京城的风很凉。

阮大踢门进家的时候,很意外看到儿子也在家,他正坐在院中的小方桌前,冷冷看着自己。

阮大骂骂咧咧跟女儿要钱,没有搭理冷脸的儿子。

却不料一向畏畏缩缩的女儿今日不知中了什么邪,竟敢跟他叫嚷起来。

“你又想干什么,除了要钱,你就没别的事!”女儿叫嚷着。

阮大听得刺耳至极。

他心中一阵火烧,一巴掌下去,女儿的脸立即偏到一边,很快便红了起来。

人也打了,阮大略有些消气。

但这两个小兔崽子,就从来都没省心过。

就在这时,阮桂开口了:“住手!你一回来就打人,你还是个人吗?”

儿子年纪还小,他虽然不能打脸,可身上哪里不能打?

阮大被儿子这么一骂,立即火冒三丈,转头向儿子看去。

只一个错眼,他立即看到了桌上摆了一个瓷瓶,一股子浓郁的药酒味扑面而来,熏红了阮大的眼睛。

“小兔崽子,家里还藏着药酒?”

他上前一步,一把握住药酒瓶子,立即就要喝。

似乎意识到他要抢酒,阮桂扑上前来,死死拽住他的胳膊:“你不能喝,这是爷爷留下来的,还给我!你还给我!”

阮大大怒。

他一脚把儿子踢开,抡起药酒砸在他的胳膊上,药酒瓶子发出嘭的响声。

“这家里的一切都是老子的,老子愿意如何就如何,你给老子滚一边去。”

看着儿子滚在墙边不动弹,阮桂冷哼一声,直接进了卧房翻找林福姐藏起来的钱。

这么多年,林福姐藏钱一直都只在那几个地方,非常好找。

随手在炕砖里一摸,只摸到一两来碎银,阮大撇撇嘴,颇为不屑地揣进怀中。

阮莲儿刚刚清醒过来,看他又动家里的存银,立即扑上来嘶吼,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你不能拿走,那是弟弟的束脩,你这个畜生。”

畜生?

阮大冷冷看了一眼女儿,随便一甩就把她甩开,右手高高轮起,用那酒瓶狠狠打在女儿额头上。

“啪”的一声,仿佛打在阮桂心上。

“阿姐!!”阮桂挣扎着起身。

“小娘皮,你也敢跟老子这么说话?”阮大根本不理阮桂,只盯着阮莲儿看。

阮莲儿似乎被激怒了,她愤怒地看着他,目光里有着深深的恨意。

阮大不喜欢她的眼神,很不喜欢。

从他第一次说要卖掉女儿的时候,这个一直任他打骂的小丫头也开始反抗。

阮莲儿扑上前来,伸手就往他脸上招呼:“你不配做人,你是个畜生!你就是畜生!”

阮莲儿叫骂道。

阮大粗眉一皱,硕大的巴掌高高抬起,这就要打在女儿巴掌大的小脸上。

这丫头他从小打到大,最知道打哪里最痛,也最知道如何让她听话。

不乖的孩子,就得挨打。

否则,他们完全不知道孝道两字怎么写,也不知道要如何尊敬他这个父亲。

就在这时,他只觉得冷风呼啸而过,随之而来的,是后背上巨大的打击声。

嘭!

阮大狠狠抬头,目光死死盯着握着残破椅背粗粗喘气的少年。

他往前走了一步,手里紧紧捏着酒瓶。

反正明天他要跟红枣出城去玩,去找属于他们的桃花源,这些小兔崽子是死是活,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阮大恶意地想。

然而就在此刻,悠远的鼓声响起。

咚咚咚,那是暮鼓声响。

阮大停住脚步,他阴森森盯着儿子看了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阮家小院。

他还有重要的事,没空跟这些小兔崽子耽误。

回家的路上,阮大想着明日的美好开端,美滋滋地打开药酒瓶塞,咕嘟嘟喝起来。

唔,味道很奇怪,但是酒味很足,很不错。

阮大满意地想。

很快,他就把一整瓶药酒都喝完了。

酒劲儿上来,阮大只觉得浑身舒畅,他一路左摇右摆地穿过庆麟街,趿拉着步子往家走。

不过刚走到庆麟街东街中央,他就感觉自己浑身燥热,口干舌燥,特想喝水。

阮大用那双迷蒙的眼睛扫了扫,一眼看中了一家店铺门口的水缸。

他丝毫不顾忌水缸里的水脏不脏,扑过去咕嘟嘟喝了好几口,这才觉得舒服。

喝完水,阮大就想起身离开。

然而他刚抬起头,就看到水面上漂浮了一个小珠子。

此时一道闪电打来,照亮了水面,也把那颗珠子映得清清楚楚。

阮大伸手去摸,总觉得这珠子分外眼熟。

在哪里见过呢?阮大转着糊成一团的脑子,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想不到就想不到吧。

一颗珠子而已,一点都不重要。

就在这时,阮大只觉得脑后一阵剧痛。

他手里一松,酒瓶便一头掉入水缸中,开着的瓶口刚好扣住珠子,连带着一起沉入水底。

阮大摇摇晃晃起身,随意摸了摸后脑勺。

他似乎忘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还记得,就这么趿拉着往前走去。

家里,红枣儿还等着他呢,今夜一定会很愉快。

阮大美滋滋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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