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前文明为什么会失败?”
梧桐倒了一杯本地的葡萄酒,递给了贝拉,示意她可以坐下,陪他吃会儿烧烤、聊会儿天。
贝拉的年龄虽然才两个多月,但她无论是身体、还是思想,均已成年。
哪怕未成年,以她的体质,喝几吨葡萄酒也不会对身体造成不好的影响。
顶多尿多。
“谢谢。”
贝拉没有拒绝,她接过后,习惯性的用手背从裙后捋了一下裙摆,侧身坐在了一旁的竹制椅子上。
微风吹拂,紫色的花海漾起波纹,使人感到舒爽的凉意夹杂着薰衣草的花香扑面而来,轻轻地撩起了她的发丝。
葡萄酒的香气复杂而馥郁,果香、酒香与醇香趋于平衡,完美交融,这种香气与贝拉记忆中的前文明美酒大不相同。
或许不同吧。
也许,不一样的感觉、味道,仅是两个文明之间的差异给人带来的错觉。
当“笼中之鸟”的那些年,贝拉也可以称得上是一名货真价实的酒鬼了,那时的她没少醉生梦死。
思绪回转,思索起答案。
“导致前文明败给崩坏的原因有很多。”贝拉缓缓开口道,“对抗崩坏没有经验、律者本身的强大、以及……人类之间的内斗。”
梧桐赞同道:“嗯,你说的没错,但是还有两点最根本的原因没说,那就是绝望的氛围与理性的意志。”
“理性的意志?是指崩坏意志吗?”贝拉有些不解。
梧桐所说的第一点贝拉还是能够理解的,自从崩坏出现后,尽管前文明的人类总是在“嘴上”喊着战胜崩坏的口号,并且为之拼命的努力、奋斗着,但事实上,很多人都已预见到了人类的一败涂地。
比如说:梅比乌斯、梧桐、梅、阿波尼亚、伊甸……他们对人类最终的下场心知肚明。
对崩坏了解越多的人越绝望。
而这就很容易导致压抑与绝望的气氛笼罩着整个逐火之蛾,笼罩着这个被前文明的人类给予希望的抗崩坏的顶尖组织。
身处绝望并不可怕,但心若不存希望,眼中的世界必将陷入绝望。
可是在当时,人类的唯一希望却是一群没有希望的人类。
因此,“毫无战斗能力”的帕朵菲莉丝之所以能背负英桀之名,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融合战士,更是由于这位命途多舛的女孩儿能在绝望下赋予人们快乐。
纵使灾难吞噬了生命与文明,渺茫的快乐化作了尘埃,她也在艰难地维持着眼前的快乐。
因为帕朵菲莉丝就是一个能轻易的感觉到、并享受到快乐的人。
“理性的意志,不单指的是崩坏的意志,还有人类的意志。”梧桐慢悠悠的说道,“你难道没发现前文明的人类都格外的理性吗?无论是梅与梅比乌斯等不同领域的科研人员,还是凯文和华等战斗人员,他们都无比的理性。当然,华能比他们好上一点。”
梧桐把一对腌制好的鸡翅膀放在了铁丝网上,继续说道:“随着前文明的律者们一个又一个的降临,人类感性的一面被一层又一层的剥离,直到变成了一只理性的怪物。
“想想凯文,尚处于年轻稚嫩时的他,在死一个人和死一城人之间做选择时,他还会有一丝的犹豫,而就是这一丝犹豫,导致那个人和那一城的人都死了。
“也致使了他的‘成长’。
“会犹豫很正常,因为这就是人性。
“再看看现在的凯文,如果这道‘选择题’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么,他会极其果断的杀死那个人。
“这不是说现在的他没有人性了,而是他的人性中几乎仅剩下了理性,其余的东西少得可怜。
“而凯文,就是前文明人类中的一个缩影。”
贝拉拿起了一串烤好的蔬菜,迟疑道:“可是,我觉得凯文没错,如果他不够理性,还会犹豫一下,那么,依旧会死一城的人。”
梧桐笑道:“我没说凯文错了,我的意思是,人不能仅有理性,不能要求自己只做正确的‘选择’,否则,人类永远都无法战胜崩坏。
“想想梅博士,她所做出的决策有错误的吗?
“有,但是很少、且无伤大雅,那么,为什么前文明的人类没有走错路,却还是失败了呢?”
吃着烤串的贝拉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随即脸色难看的说道:“因为人若不‘犯错’,崩坏也就不会‘犯错’?”
梧桐笑眯眯的说道:“呵呵,是啊,可惜当我们明白了这个道理时,已经太迟了。
“当一道选择题仅剩下了正确的选项,那么,它便不再是一道选择题。
“人类未来的道路已然定好,意外与奇迹也会随之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人的命运,也就更容易被神灵玩弄、支配。
“人若无情,崩坏更加无情。
“所以说,人还是不要过分的理性为好。人性中若是仅剩下了理性,那样未免太过简单、乏味了些。
“人性是人的本质,理性是人的基础,感性是人的精彩。
“当一个人试图抛弃全部的感性时,那么,他失去的不仅是情感、与被人爱的资格,还有身为人的某种意义。
“万幸的是,无论是前文明、还是现文明,都没有人能够绝对的理性。
“这也证明了,人类并不是无可救药的物种。”
“……”
贝拉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天庭、天命和世界蛇这三大组织,不管自身多穷、崩坏多么“虎视眈眈”,都会把无数的资源用在全人类的身上了。
人类的幸福生活以物质为基石,若是连饭都吃不饱,还谈什么感受美好、爱其他人?
想不到,原来,「爱」竟然真的是一种力量,一种能影响崩坏、甚至是能战胜崩坏的力量。
“你觉得,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梧桐突然问道。
“……”
贝拉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有些问题可能是没有答案的。
贝拉品尝了一口红酒,心思了一会儿,说道:“意义这个词汇是人类发明出来的,它的含义亦是人类赋予的。当人类意识到「意义」存在的那一刻,那么,人活着便有了意义。当然,在这之前,人活着也存在着客观的意义,但那时候,面对生存难题的人们没有时间想这个问题。”
“你这话说得跟没说一样,还没个屁声好听呢。”
“……”
贝拉沉默了片刻,问道:“你为什么要活着?”
“为了开心呐。”
“开心?”
“嗯,我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活得开心,活得一天比一天好,想要战胜崩坏也仅仅是因为崩坏让我不开心了。”
“我以为你会说一些……更崇高、更晦涩难懂的理想。”
“我说的东西还不够崇高吗?”
“……够了。”
贝拉知道,往往是这种听起来越简单的理想越难办到。
“你又为什么而活着?”梧桐笑眯眯的问道。
“……我不知道。”
“呵呵,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可能不知道,人能活着肯定是有目标的,否则你也不会为了提升自己而欠下那么多钱了。”
“……可能也是为了……开心?”
“具体一点。”
“嗯……天下无敌,不老不死,妻妾成群,钱多到花不完……嗯……等等。”
梧桐点了点头:“行,比我敢想。”
“你不敢这么想吗?”贝拉有点意外。
“不敢,樱的刀挺锋利的。”梧桐撸了一口烤串,道,“当你有爱人的那一天就不会想妻妾成群了。”
“为什么?”
“因为你会怀念单身的生活,人嘛,就这样,总爱追求一些目前得不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