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礼(1 / 1)

这位花白头发就差指着云禧的鼻子骂她招摇撞骗了。

云禧道:“治病救人当然要实事求是,敢问这位老前辈,您摸老太爷的下三部了吗?”

花白头发道:“六脉皆无,还摸下三部作甚?”

云禧道:“因为有人天生六阴脉!”

她既然说了,她就肯定摸了,有的放矢。

“哎呀!”宁老先生一跺脚,转身去了床榻边,亲自掀起被子,一摸再摸,“哎呀哎呀,六阴脉,可不就是六阴脉嘛,惭愧呀惭愧。”

花白头发的脸红得像火燎的一样,忙不迭地凑到宁老先生身旁,去摸另一只脚。

络腮胡和另一位老大夫也过去摸了摸。

络腮胡连连摇头,“谁能想到是六阴脉呢,这太少见了,这太少见了。”

云禧微微一笑,反击的话在舌尖转一圈,又溜达回去了——她初来乍到,到处树敌可是不行,就当尊老爱幼了吧。

罗英杰见云禧辩证准确,知道她的方子应该有效,悄悄吩咐下去:速速抓药。

罗太太道:“云大夫快说说,积毒是怎么回事?”

云禧问:“罗老太爷实用寒食散吗?”

宁老先生疑惑地看着云禧,“寒食散的方子早就在民间失传了吧。”

云禧心里一虚,她还真不知道这一点,“那……”

“那什么?”络腮胡道,“六阴脉并不能说明罗老太爷就是热证,宁老先生以为如何?”

宁老先生道:“不忙着下结论,听听云大夫怎么说。”

他今天严重失手,颜面大跌,再不慎重只怕就要贻笑大方了。

云禧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问罗太太:“老太爷平时都读什么书?”

罗太太吩咐婆子把老太爷平时看的书找了出来。

老太爷读的书很杂,游记、历史、话本,最多的是道家典籍。

云禧从中翻出一本翻得发黄发皱的《丹经》,自语道:“罗老太爷有没有可能服用方士炼制的丹药呢?”

婆子惊道:“哎呀,好像有的。”她扑到梳妆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一只雕花精致的小瓷瓶,“这里面装的是不死仙丹,老太爷警告过老奴好几次,说绝对不能打碎了。”

云禧接过来,倒出一颗小拇指指尖大小的黑色丸药,嗅之无味,无法凭外观分辨其药性。

罗英杰蹙着眉头,“果然是丹药。”他问婆子,“老太爷服用多久了?”

婆子惴惴不安,“好像两三年了,老太爷不让老奴外传,老奴……”

罗英杰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罗太太松了口气,几位老大夫纷纷红了脸,除宁老先生外,其他三人同时提出了告辞。

四个德高望重的老大夫加一起,还不如一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女子,这太尴尬了。

罗英杰也替他们脸疼,知道不能再留,便亲自把三位大夫送了出去。

宁老先生叫来云禧,举荐有功,算是勉强挽回一些颜面。

一老一少回到中堂就坐。

宁老先生问道:“云大夫心细如发,医术高明,不知师从哪位杏林圣手啊?”

云禧道:“家祖是名游医。”

宁老先生颔首,“家学渊源、家学渊源啊,敢问尊祖父名讳?”

云禧道:“家祖云一针,江湖人士。”云中晖说自己仇家甚多,警告过原主,不准她向任何人提及“云中晖”这个名字。

宁老先生想了好一会儿才道:“江湖中能人甚多,到底是老夫见识有限啊。”

云禧笑笑,不再说话,待罗英杰回来后,以医馆和孩子无人照料无名,也告辞了。

……

下人抓药回来,煎好,王一鸣用汤匙撬开罗老太爷的牙关,硬灌了下去。

大约一个多时辰后,罗老太爷泄下一堆恶臭,很快便醒了过来。

宁老先生再诊脉一次,六脉依旧细弱,确是六阴脉。

他根据罗老先生的实际情况,对药方进行调整后,告辞离开了罗府。

在回去的路上,他对王一鸣说道:“巾帼不让须眉,这位女大夫好生了得呀。”

王一鸣深以为然,“难怪一个妇人家敢自立门户,确实了不起。”

宁老先生叹息道:“今天多亏了你唐师哥。”

他是唐有为的老师,今天叫云禧过来有两方面的意思,一是替自家学生试探其来路根基,以免得罪了人;二是不想有人在京城草菅人命,出于社会责任感,考较考较云禧的意思。

没想到,考较不成,他们四个老家伙反被云禧将了一军。

王一鸣道:“老师不必挂怀,谁能想到罗老先生会是这种奇异脉象呢。”

宁老先生点点头,“的确有些阴差阳错的原因,但到底是老夫大意了。”

罗英杰先找的是络腮胡盛泓他们仨,他最后一个来,听了病情分析后先入为主,只摸六脉,便确认了罗老先生的病情,完全没往“真热假寒”和“六阴脉”上去想。

大夫,不同于其他行业,大意了就会要命。

从某种程度上讲,云禧挽救了宁泽清作为医者的清誉。

王一鸣继续安慰道:“云大夫的祖父是游医,见多识广,一定见过这种疑难病例,云大夫也是赶巧了,医术未必高明。”

宁老先生对他的定论不置可否,道:“‘凡为医者,性情温雅,志必谦恭,动必礼节,举止和柔’,这位云大夫年岁不大,性情修养都不错,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啊。”

王一鸣道:“那……老师要不要再收个女徒?”

宁老先生摇摇头,“游医手段驳杂,跟咱们不是一个路子。”

王一鸣也想起了“江湖人士”四个字,感叹道:“也是,不知其根底,万一有仇家什么的,就麻烦了。”

宁老先生道:“你备上四样礼物,等过两日闲了,我亲自去枯荣堂走一趟。”

王一鸣道:“弟子愿服其劳。”

宁老先生摆摆手,“这不必。”

……

三天后,一个年轻人带着小厮到了枯荣堂。

“云大夫在吗?”年轻人问门口卖仙草冻的丁婶子。

丁婶子道:“云大夫正在针灸,公子若是有事可在堂里坐等。”

“好,有劳。”年轻人绕过丁婶子,进了堂内。

堂内空地上铺着一张大地铺,两个小男孩坐在中间,正在摆弄几个小玩意。

“啊!”更小的男孩抬头瞅了年轻人一眼,扭头朝帷幔处喊了一声。

“知道了。”云禧正在按摩,听见丁婶子和年轻人的对话了,“客人请稍等一下,马上就好。”

盏茶的功夫后,她帮杂货铺老板娘李婶穿好外衣,拉开帷幔走了出来,朝那年轻人点点头,嘱咐道:“李婶可以找棵合适的粗树杈,手臂挂在上面吊一吊,对恢复很有帮助。”

李婶扭了扭水桶腰,“居然一点都不疼了,云大夫好手段。”

云禧一边洗手一边说道:“好是暂时的,李婶按照我说的办法做,效果更好。”

李婶从荷包里数出三十个大钱,“好嘞,婶子记住了,就按你说的办。你先忙着,婶子改天再来。”

“好,那我就不送婶子了。”云禧应一声,取出手帕擦了把额头的薄汗,问那年轻人,“公子找我?”

她皮肤白皙,五官俊秀,气质卓然不群,即便不施脂粉,也比寻常女子漂亮数倍。

年轻人的目光有些发直,“在下罗启越,家父翰林学士。”

云禧明白了,这位替长辈感谢自己来了,遂问道:“罗老太爷好些了吗?”

罗启越道:“好多了,已经能下地了。”

云禧从抽屉里取出一只干净茶杯,倒了一杯凉茶递给罗启越,“那就好,罗公子请坐。”

罗启越接过杯子,给小厮使了个眼色,小厮便出去了。

不多时,小厮和车夫抱着满怀的东西走了进来。

罗启越从小厮手里接过一只锦盒,打开,放在书案上,“云大夫救了家祖的命,些许礼物,不成敬意。”

锦盒里是五只十两重的银元宝,另外还有锦缎两匹、点心匣子两个、卷轴一个。

云禧道:“这怎么好意思,心意收下了。”

罗启越拿过卷轴,展开,说道:“云大夫,罗家书香门第,比不得世家勋贵,这是我们罗家的一点心意,请务必收下。”

卷轴上书:医者仁心。

字迹俊逸潇洒,笔力雄浑,绝对是书法大家的手笔。

云禧喜欢这四个字,便道:“既是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罗启越大喜,“如此甚好,在下能回去交差了。”

……

瑞宁堂内,唐有为看着枯荣堂的方向,说道:“运气不错,居然靠上了罗家。”

赵升志道:“这不是情理之中的事吗,只要她没有背景,咱们瑞宁堂的压力就小多了,其他的唐大夫就别琢磨了吧。”

唐有为道:“怎么没有背景,罗家不就是背景吗?”

赵升志摇摇头,“那也是没法子,着急上火也没用,还不如多看几页医书。”他踱回自己的座位,果然端起本书看起了起来。

齐裕道:“还是得让东家想想法子,总不能就这么看着她起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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