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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家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趁着筵席开始了,胡桃儿把江元镇叫到一边,低声问道。
这个梁家的突然上门,赵玄凌让她进来就算了,连江元镇也是脸色微变,让敏郡主实在好奇。
“这个梁姑娘,估计是梁坚的女儿。”
“梁坚?”另一边,唐子嫣也是疑惑,赵玄凌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脸上带着浓重的惆怅。
他轻轻叹息一声,说道:“当初突厥入侵定国,屡屡叫我们吃了败仗。实在是突厥的骑射功夫实在了得,又是一个个身强力壮。而且听闻帐下还有定国的青年才俊做幕僚帮忙出主意,不但了解边城的地形,更是对我们这边的举动了如指掌。”
那时候赵玄凌几乎每天都要从死人堆里爬出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上头便想着招安,把突厥帐下那些定国人给安抚住。毕竟那些人当初也是没办法,之前的城主为了保命,直接把百姓当作人墙挡在外头去送死。他们要活下去,只好投靠了突厥。”
虽说突厥人也不重视他们,好歹有吃的,又不用去前线做箭靶。
尤其有家室的,自己吃苦不说,总好过让妻儿吃苦。
唐子嫣听明白了,猜测道:“那位梁坚就是突厥帐下的定国人?”
“不错,”赵玄凌知道她素来聪慧,一下子就明白了:“梁坚是文人,曾高中探花,原本不该在这边城里,而是在翰林院。可惜他为人刚直,得罪了贵人,被打发到偏远的地方上任。就是过来交接事务的时候,却被人陷害通敌,险些被斩首。”
当初的事,他知道得不多,只明白梁坚受了冤屈,为了保命,便带着妻女逃去了突厥。
“他是个厉害的,兵法念得好,很是重挫了定国的攻势,很得突厥首领的青睐,在突厥的生活过得比其他定国人都要好。但是梁坚的性子最是刚直不阿,定国这边派人跟他招安,梁坚几乎没有迟疑就答应了,把突厥的兵力和军情泄露了过来,才让定国这边开始逐渐占了上风。”
定国能打退突厥,梁坚的功劳可谓最大。
“那么这位梁坚,没能回到定国来吗?”唐子嫣皱眉,如果那位梁姑娘是从突厥逃回来的,可见梁坚已经暴露了,妻女能活下来根本不易。
“是,他的举动惹来了突厥首领的怀疑,很快就暴露了,被首领斩杀,尸身被扔回了定国,是我亲自下葬的。”当时没有上好的棺木,是边城一位商人把家里准备的紫檀棺木送出来,这才是葬了梁坚。赵玄凌还上了折子,追封梁坚为护国公。毕竟他的功绩和牺牲,救下了千千万万的定国士兵,救下了无数的性命。
“那么他的妻女呢?”唐子嫣叹气,人死如灯灭,就算追封为护国公,死后名声远扬,又能如何?
“事出突然,梁坚只来得及安排了妻女逃出突厥。可惜等我赶过去的时候,梁夫人已经死了,梁姑娘却是不知所踪。”赵玄凌想起来,这也是将近五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梁珑儿应该只有十一岁。
梁珑儿可能趁机逃脱了,也可能被突厥人捉了回去。
不管赵玄凌派了多少探子去追查,一直都没能找到梁珑儿。
如今她却突然出现了,在五年之后,叫他也有些半信半疑。
“所以这真的会是梁姑娘吗?会不会是其他人假扮的?”唐子嫣不得不担心,毕竟一个凌承安就长得如此像定国人,叫人分辨不出来。不少定国人逃去了突厥,跟突厥人生儿育女,也可能孩子跟着去突厥,身是定国,心却向着突厥,当自己是突厥人,为突厥卖命也是有可能的。
“我也不能确定,毕竟时隔几年,但是如今却不能亏待了她。”不管这个梁珑儿是真是假,赵玄凌也不忍心委屈了她。
若是假的,也就算了,若是真的,那他心里就惭愧内疚极了。
当初若非赵玄凌慢了一步,就不会让梁坚惨死,也没能保住梁夫人。
赵玄凌这些年最对不住的,便是梁坚。
唐子嫣明白他的心思,握住赵玄凌的手道:“既然如此,就让梁姑娘住下来。听说她卖身给吕家,让吕家把卖身契毁了,还她一个清白的名声。”
赵玄凌点了点头,却又蹙眉:“吕家亲自把梁姑娘送来,怕是有所求。”
吕家存着心思,才会查明白后才将梁珑儿送过来,说是无所求,连三岁小儿都是不信的。
唐子嫣眯了眯眼,笑道:“我这不是还没出月子么,将军趁着这几天去查明来龙去脉,然后再作打算也不迟。”
闻言,赵玄凌倒是笑了:“确实,还是娘子聪慧。”
他们不急,急的只会是吕家人了。
满月宴除了吕家人,其他还算顺利。
赵平安被抱出来走了一圈,贵夫人好话一连串,尤其她乖巧,一直睁大眼看着众人,不哭不闹,见过的都说唐子嫣有福气,孩子会疼人。
霍嬷嬷很快就把赵平安抱回了唐子嫣身边,胡桃儿又寒暄了几句,半天下来算是宾客尽欢,她第一次筹办的筵席也算是完满。
她松了口气,一个个送走了贵夫人们。
各位夫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面上还是客客气气,对胡桃儿也是赞誉有加。
毕竟第一次筹办,还是像模像样,十分不错。
胡桃儿被夸赞了,面上不显,回房后脸颊红扑扑的,十分高兴。
身边的嬷嬷看着,也替她高兴。敏郡主什么时候,有如何开怀?
来赵家帮忙,是帮对了,嬷嬷琢磨着回头也要跟太上太后禀报一番,一起乐呵乐呵。
宾客都送走了,胡桃儿才想起侧厅的吕家人,实在不愿意去招呼。
江元镇是满口应承,只让她歇着,他去找人招呼。
吕家人也等得不耐烦了,等了半天,宾客都走了,外面静悄悄的,怎么主人家还没来?
唐子嫣还不能出房间,赵玄凌便让江元镇找了一位当初也在边城的同僚夫人过来。
这位蔡夫人约莫四十岁了,因为在边城受了苦,看着比实际要年老一些,却是慈眉善目,总是未语先笑,十分讨人喜欢。
“让吕老夫人久等了,还请见谅。”蔡夫人环顾一周,看见粉衣的丫头,招手道:“这就是梁家的姑娘吧,看着年岁不小,当初才那么丁点大,转眼就是大姑娘了。”
听着她的感叹,梁珑儿怯生生地抬起头来:“夫人见过我娘亲?”
“是的,当初在边城苦着,我随军出行,就在城里安置,还是梁夫人帮忙的。”想起当初,蔡夫人也忍不住感慨。那时候梁夫人虽说过得清苦,倒是一直笑容满面,是个乐观的人。
倒是没想到后来会落了难,她一个小将的夫人也不顶用,夫君去求了几次,都吃了闭门羹。
最后还是蔡夫人咬咬牙,帮着梁家人逃出去的。
梁珑儿养在深闺,蔡夫人只见过几面。当年她也有十一二岁了,眉眼的轮廓与梁夫人神似,如今在近处看着,就更加相像了。
蔡夫人仔细看了看,笑道:“梁姑娘跟梁夫人长得相似,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两人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吕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给吕夫人使了个眼色。
吕夫人见状,迟疑了一会才道:“梁姑娘也是庆幸,恰好逃出来的时候碰上好心人了,一路藏在牛车里回来。只是吃不好睡不好,提心吊胆的,到了定国又不敢胡乱认亲,最后又被人牙子拐走,转手卖了。幸好长得不显眼,也是缘分,流落到我们吕家来了。”
蔡夫人听得好笑,分明就是吕家败落,买不起正当的丫鬟,便走人牙子这条路,价钱便宜,也都不是什么好角色,来路不明,要不然如何会遇上梁珑儿?
她面色如常,握住梁珑儿的小手叹道:“真是苦了你,长途跋涉,又独自一人,实在是不容易。那个好心人在哪里,我少不得要去登门拜谢,若非这个人,只怕梁姑娘也是回不来的。”
没等梁珑儿开口,吕夫人连忙答道:“我们也打算去拜谢这位好心人,只是茫茫人海,那人又是做好事不留名,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寻,只好搁置了下来。”
“姓甚名谁也不知道吗?”蔡夫人的脸色颇为可惜,皱起眉提议道:“实在不清楚姓名,长相的话,梁姑娘还记得吗?回头叫个画匠,指不定能画出肖像,找出这个好心人。”
梁珑儿抬起头,应道:“多谢夫人美意,那人长得国字脸,皮肤黝黑,约莫三十来岁的汉子,说是常年来往在边城做买卖。只是实在不见得光,若非家中老母病重需要银钱,他也不会铤而走险。”
蔡夫人一怔,若是做这种买卖的,还就更难寻了。
不说在突厥和定国来往做买卖,是官家严明禁止的。若是捉到了,必定是重罪。
这样的人,就算绘出了肖像,怕是会藏起来躲事,怎么能轻易找出来?
而且听着梁珑儿的描述,不过是平常人,国字脸黑皮肤的人多得是,该从哪里找起?
蔡夫人之前还以为吕家不过是说说罢了,如今看来,确实如吕夫人所说,一个长相平常的男人,又是做着不见得光的买卖,茫茫人海里能找到才怪!
不过梁珑儿能逃出来,显然不能走正途。
蔡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不管如何,还是要感激吕夫人的心善,只是如今还请吕夫人把卖身契烧了,没得叫梁家后人为奴为婢的,九泉之下我也对不住梁夫人了。”
梁珑儿听着,也忍不住安安垂泪。
吕老夫人眼角一抽,想着蔡夫人倒是厉害,嘴皮子一张,轻轻松松就把卖身契骗过来,还叫梁珑儿感恩戴德。也不想想,要不是吕家收留了她,给梁珑儿一口饭吃,哪能好好活到现在,早不知道给卖到哪个山沟里做了童养媳了!
偏偏吕夫人没看懂自己的脸色,笑着点头,答道:“理应如此,卖身契我已经带来了,从此之后,梁姑娘也算是安稳下来了。”
当着蔡夫人的面,她身后的嬷嬷送来一个锦盒,里面确实是梁珑儿的卖身契。
蔡夫人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挥手叫贴身丫鬟把银票送上:“总不好叫吕夫人破费,小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夫人笑纳。”
没等吕夫人的嬷嬷把银票送过来,吕老夫人已经一把夺过来一看,不由瞪大了眼。
乖乖,一出手就是三百两银票,真够厉害的。
看来这位蔡夫人的夫君回京后,也跟着赵玄凌升官发财了。
一个小官夫人都能随手送三百两,眼也不眨的,那赵玄凌的身家不是更多?
光是想想,吕老夫人就眼馋了。
她突然夺去银票的动作,叫吕夫人面上有些难堪。
吕家虽然败落了,好歹也曾是好人家,偏偏娶的这个继室除了年轻时有些颜色之外,不但眼皮子浅,还是心胸狭窄,实在上不了台面来。
可惜吕老夫人还掌着家,吕夫人也不好说什么,低头沉默了下来。
蔡夫人瞥见她的赧然,也装作没看到,转向梁珑儿继续细细地问起她在突厥的生活来,微微红了眼圈:“当年梁夫人决断,跟着梁老爷逃去突厥。虽说身上带着些贵重细软,也不知道顶不顶事,只怕过了一段艰苦的日子,这才好起来的。梁老爷突然被杀,赵将军立刻带人闯入草原,只来得及找到梁夫人的尸首,让他们两夫妻合葬在一起,却一直找不到梁姑娘的行踪。这些年,姑娘是怎么过来的?”
梁珑儿红着眼,低声答道:“爹爹被杀前,让心腹侍从送我和娘亲离开。只是到了半路,突厥人已经追上来了,娘亲便引开了追兵,让侍从带着我去山林里躲藏了半个月。可惜一次出去打猎,侍从被野兽咬死了。幸好碰上一个妇人来打猎,她也是从定国逃过来的,我谎称爹娘在半路都饿死,她便带了我回去,当作亲生女儿来看待,我这才过了几年的好日子。”
“后来呢?既然那妇人如此好心,怎么叫梁姑娘独自逃出来了?”蔡夫人看见梁珑儿脸色涨红,支支吾吾说不出来,便知道有些话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上说。
她转向吕家人,笑道:“梁姑娘便留在赵府,将军已经发了话,梁家人自然该以上宾来款待。感激吕夫人收留了梁姑娘,将军过几日必定派人送礼上门道谢。”
这样就想打发了他们?没门!
吕老夫人不乐意了,赵玄凌一直连面都没露过,这是对恩人该有的态度吗?
吕夫人看她又要说话,指不定要得罪人,赶紧上前应道:“将军言重了,遇上梁姑娘也是缘分罢了。梁姑娘已经来认了亲,我们也该告辞了。”
她跟吕老夫人使了眼色,后者不情不愿地跟着出了门,刚上了马车就开始发难了:“拽着我出来做什么?赵家的小子真是吝啬,只给了点银钱就打发吕家,说什么派人上门送礼,还是不肯亲自露面,实在没什么诚意。”
吕夫人生怕在赵府门口,迟早要传到赵玄凌耳中好,只好低声劝道:“娘,这是以退为进。赵家欠了我们人情,若是我们苦苦相逼,对方就算应承了,也绝不会甘愿,最后也是大打折扣。反倒如今我们没强求,赵将军不喜欠人情,迟早会主动兑现,哪会赖账?”
闻言,吕老夫人琢磨了一下,觉得吕夫人说得有理,勉强算是接受了:“那好,我们就在吕家等着姓赵的上门来还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