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苏幕遮刚入宫就被告知女帝传唤,也没什么反应,就平静的应下了。
上朝时一言不发,下朝后却也一点也没拖拉,直接就去星澜宫里候着了。
星澜下了朝先去把龙袍换了常服,比他还慢一些。
“幕遮来了,坐吧。”星澜快步走进来。
“谢陛下。”苏幕遮颔首,规规矩矩的坐在她下首的位上。
星澜看到这原本该是很平常一幕,却偏偏生了些许怪异的感觉。
什么时候苏幕遮这么……像个正儿八经的普通臣子了?
似乎在她的记忆里,苏幕遮被传唤是一定要迟到的,坐下来之前要先把椅子擦一遍的,“谢陛下”这类尊语是绝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是什么时候起,他变得不一样了?
她看眼前苏幕遮的样子,穿着精神,打扮得一丝不苟,突然想起她落魄的时候,苏幕遮穿着一身带泥的长衫,挨家挨户的描述她的模样,询问有没有见过他家娘子……
“陛下?”
苏幕遮的声音把她从回忆里唤醒。
啊,是了,幕遮后来说了,对她只有君臣之意,绝无男女之情。
即便是回来以后,也常对其他人说要报答她的知遇之恩。
“啊,哦。”星澜道,“你的病好些了么?”
“已痊愈了,多谢陛下挂心。”苏幕遮又恭敬道。
星澜聚了聚心神,又道:“是这样的,我听说你到京城后,一直独身一人居住,日常生活打理多有不便,加之公务繁忙,你……”
她说到这里突然说不下去了。
近距离看苏幕遮的样子,又叫她不由自主的回忆起跟苏幕遮一起流浪过的那段时光。
那时候的她因为没有钱,也是日常生活打理不好。
没有吃,没有穿,没有地方住。
而那时候的苏幕遮,把她从街头捡回去,给她端来酒楼最好的饭菜,一桶一桶的给她把洗澡水提到房间里来……
都是平日从不做事的他亲手做的。
但轮到他不便的时候,就成了她给他寻一位旁的女子了。
星澜原是要说“日常生活打理多有不便,你要不要考虑娶一位贤内助回家”,脱口而出的却是,“你是不是怨我没有问你的想法,就擅自撤了你的位份?”
这话当然是段泓转告给她的。
他不仅转告了苏幕遮这句话,也告诉星澜他把赐婚的事提前跟苏幕遮说了,毕竟他如果瞒着这件事,星澜和苏幕遮一碰面就会穿帮,他也没必要瞒。
苏幕遮也很清楚是段泓转告的。
然而他依旧很平静的道:“陛下多虑了,臣没有这个想法。”
——哪怕知道你知道我在撒谎,我还要撒谎。
星澜于是心一横,抄起案几上那几名女子的画像,对苏幕遮道:“你年龄也不小了,之前是我耽误了你,如今也该寻一门亲事了。这是我为你挑的几名京中闺秀的画像,你看看有没有中意的吧。”
到底还是听她说出来,苏幕遮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
然而他利落的起身,对星澜行礼道。
“但凭陛下安排,臣都愿意。”
甚至没有去接星澜手里的画像,明明白白的告诉她。
——除了你,谁都可以。
“好。”星澜平静的收回手,“那就都由朕来安排了,你回去把新房准备起来吧。”
……
苏幕遮离开后,星澜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都没有出来,连午膳都没有用。
若敏借着点熏香的名义偷溜进去看了一眼,看她在伏案批奏折,稍稍安心了些。
但也止不住的担心,最后纠结不过,出宫找了霜月商量。
其实按若敏的性格,是不会参合主子之间的事的,但这件事有些特殊,不光是为星澜,也是为了她和苏幕遮的关系。
一个闹不好,对两人都是遗憾,都是阴影。
苏幕遮能走到今天,即便把前尘往事全部抛开,光是他能忍受戟辉这么长时间的排挤,都要留着等星澜,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可他们两一个死活不说,一个蒙在鼓里,眼看马上就要错过了。
虽然陛下身边知心人多……但,但也不能平白再少一个啊!
若敏找了霜月,霜月则带着若敏进宫,大胆的找了段泓。
事到如今,如果连段泓都没有办法,苏幕遮就彻底没救了。
可段泓也没有想到苏幕遮居然这么轻巧的就答应了星澜赐婚的事,完全不把自己的终身大事放在心上,就像是……像是在跟星澜赌气似的。
“这家伙真是没救了。”段泓恨不得一棒子敲开他的脑袋,把他深藏的话都捞出来。
霜月托腮想了会儿,认真的问段泓:“苏侍郎他酒量如何?”
段泓瞬间懂了霜月的意图,然后顿了顿道:“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他,一定是最后一次。”
……
其实霜月的想法很简单很暴力,就是酒后吐真言。
平时不敢说的话,饮了酒总敢说了吧?
而且按星澜的性子,只要他开口表露一点心意,不说想进后宫,哪怕只是拒绝赐婚,星澜都绝不会再勉强他了。
只是苏幕遮甚少饮酒,常说自己不胜酒力,和其他朝臣在一起的时候一般也以茶代酒。
没人敢真逼他喝酒,所以也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不能喝,还是不愿喝。
但是据段泓回忆,有一次他用米酒煮了些新茶,邀苏幕遮来品尝,他是红着脸,晕乎乎的回去的。
可见酒量奇差。
于是段泓每日到宫门口堵苏幕遮,变着法的找理由约他小聚,终于让他寻到了一次机会。
……
“我,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段泓站在门外,透过门缝看房中喝的酩酊大醉的苏幕遮,心如乱麻。
之前他怎么约苏幕遮,苏幕遮都不理会,最后是以“给他们多年的情分做一个了断”为由,才终于约到了人。
原本的计划是他不肯喝,就找几个人灌他喝,没想到一上桌,还没吃菜呢,苏幕遮就自饮了三杯。
三杯下肚,人就已经恍惚了,拿着筷子一边敲碗盘,一边高升吟诗唱歌。
这会儿段泓才开始后怕起来,倒不是别的,而是苏幕遮给他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错觉。
等他醒过来,应该会想乱棍打死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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