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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年间,‘相公’这个称呼,不是一般人能担得起。
非宰相这种等级的官员,一般官吏,不可以使用。而北宋姓赵的宰相不少,比如开国元勋之一,那位号称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赵晋。不过,周良而今所说的‘赵相公’,则是于崇宁五年进拜尚书右仆射的赵挺之。
这赵挺之,字正夫,密州诸城人,熙宁三年的进士。
徽宗继位时,为礼部侍郎,拜御史中丞,在排击元祐诸臣的事情上,不余余力。崇宁五年为相,在位只有一年时间。大观元年蔡京复相,赵挺之旋即被罢免。同年,卒,年六十八,赠司徒,谥曰清宪。
这赵挺之,也就是赵明诚的父亲,李清照的阿舅。
虽然赵挺之已故去近二十年,但门生故吏不少,所以在开封府,仍有人知晓。
周良石三,公门里勾当。
自然也知道赵挺之的状况。而这赵九,却是赵府里少有的狠人。据说原本是军中效用士,因得罪上官险些被杀。幸得赵挺之出手相助,把这赵九救下,从此在赵府听命。这家伙,可不是牛宝亮之流,可以招惹。
只是,小乙何时与赵府竟有了联系?
或者说他刚才做了什么?使得赵府也出了手……
目光,越过赵九的肩膀,周良看到了一个文士。三旬出头,相貌俊美,却颌下无须。如果是玉尹,未必能看出什么端倪。毕竟在后世那种雌雄莫辩的时代里,男女的界限实在太过于模糊。君不见后世新闻里就出现过一男生扮作女生,遭遇强暴的事情吗?所以,玉尹看不出端倪,也算正常。可周良却是老江湖,一眼认出那文士,是女儿身!
赵家能让赵九听命的女人,不算多。
赵挺之的老婆算是一个,但据说已年老体衰,整个人都糊涂了……不符合眼前这文士的年纪。那么生下来,就是赵明诚的妻子,在开封府也享有名号的李清照。
这文士,就是李清照?
周良不禁暗自感叹,玉尹好运道。
早先,有太学生肯为他出头作保;而今又有李清照让人站出来维护。
真不知道,这家伙走了什么好运。
周良心里面泛着嘀咕,可燕奴却紧张不已。
玉尹披发赤足,登上了广场。
要知道,这广场是为封宜奴所设的专场,玉尹突然出现,令不少人为之一愣。
这家伙要做什么?
从厢房里,走出一男一女。
男的,正是先前的蓝衫文士;而女子,却浓妆艳抹,看上去分外妖娆。
“莫言,那人怎跑上台了?”
女人言语间,透着些许不虞之气。
在禅房外,除了一群乐师和随从之外,还有一个僧人。
这僧人年纪不大,五官端正,看上去有些庄严气概。不过那双眼睛有点小,滴溜溜打转,使得那庄重气质大打折扣,反倒让人生出一种猥琐的感觉。
莫言刚才正和人说话,所以并未留意外面情况。
听女人这么一说,他忙回过头,举目眺望,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封行首休要生气,小僧这就去赶他走。”
女人,正是前来大相国寺献艺的东京上厅行首封宜奴。
而这莫言,却是大相国寺主持智真方丈所指派,负责打点一切的僧人。
为了今日千手观音相的庆典,智真长老可是费了不少心思。
宋朝皇帝好修道,也使得佛寺地位受到冲击。虽然在名义上,给予大相国寺极高的地位。可实际上,大相国寺还是不可避免的遭受了打压。
智真长老就想借今日之机会,来扩大相国寺的影响力。
为了请封宜奴前来,长老费了不少口舌,绝不能被那鸟厮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莫言不敢怠慢,立刻就要叫人赶走玉尹。
“慢!”
蓝衫文士,突然唤住了莫言。
这蓝衫文士的来头似乎不小,刚才封宜奴在禅房里换衣服的时候,他居然也在里面。
别的不说,他和封宜奴的关系,必然不浅。
莫言心里是羡慕嫉妒恨,可是当蓝衫文士阻止他时,还是露出犹豫之色。
封宜奴诧异不解,看了一眼身边的文士。
文士轻声道:“姐姐刚才不也说,他奏的曲子极好。
说不定而今来了兴致,看他能奏出何等曲子……若是好曲,也可欣赏一番,为姐姐热个场子不是。”
封宜奴想了想,点头答应。
“那,就且看他能有什么表现吧。”
莫言见封宜奴不追究,于是便退到了一旁。
心里面,对那蓝衫文士更加好奇,好奇这人的身份,竟能说动封宜奴。
而封宜奴见周围无人,压低声音道:“妹妹可是看上了这郎君?”
蓝衫文士脸一红,忙说道:“姐姐休要胡说……只是自清真居士故去后,却少了一个能与自家谈论曲乐之人,终究让人有些难过。方才我见此人,奏嵇琴时指法古怪,颇有新意,似是个懂音律之人,所以才想要再看一看,他是否有真才实学。对了,请姐姐帮忙打听一下,此人的来历?”
封宜奴话出口,顿觉失言。
眼前这蓝衫文士,虽然和她情同姐妹,但身份和地位,终究有些悬殊。
刚才那些话若传出去,弄不好就会有人人头落地。
不过,见文士并未生气,封宜奴总算放下了心,连忙道:“这好办,我自会去打听。”
“莫言!”
“小僧在。”
“可识得那郎君?”
“倒不太认识……不过,他手里的嵇琴,似乎另有主人……好像是沃庙朱老汉的嵇琴。说不定是朱老汉晚辈,回头小僧打听清楚,就来告知。”
“烦劳师父。”
“不敢,不敢……”
莫言连连摆手,却趁着靠近封宜奴的时候,用力的呼吸了一口气,感受那空气中所浮游的香气。好在,他这动作不明显,封宜奴也为觉察。
“兀那鸟厮,怎跑上台了?”
“我等今日是来看封行首献艺,怎地上来了一个疯子?封行首何在!”
“滚下去!”
玉尹登上了广场之后,引来一阵喧嚣。
这八角琉璃殿不小,周围聚集了许多人。不少人并不知道,玉尹是什么人,于是破口大骂起来。更有人撸袖子,就要冲到那广场上,把玉尹赶走。
“休要上去?”
“怎地?”
“你招子莫不是瞎了?看清楚,那是何人!”
广场周围,点着一圈烛火,把广场照映得通通透透。
“那不是玉小乙吗?”
有认得玉尹的人,立刻一缩脖子,退了回去。玉尹虽然不是那种横行霸道的人,但是在开封府,也小有名气,不少人都识得玉尹其人。
当然了,也有那不知道玉小乙何方神圣的汉子,噌的就跳上了广场。
却在这时,嵇琴忽响。
燕奴正准备冲上去把玉尹拉下来的时候,玉尹低头,持弓子在线上拉开,嵇琴发出一种古怪的声音,高亢而响亮,竟压住了周遭的喧哗。
长笛!
玉尹用嵇琴,奏出长笛声响,是那样突兀。
他猛然抬头,黑发随之扬起,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喜色,奏响一曲。
梁祝……
玉尹演奏的,是在后世颇有名气的一首《梁祝》乐曲。
不过,这梁祝属于协奏曲,他没有那种能力。可是,当他将灵魂完全寄托在这嵇琴之上的时候,竟使用他前世刻苦学来的技巧,模仿出长笛之声。
一曲梁祝,伴随着几声拨弦,令人恍若在云端,拉开了序幕……
管弦乐梁祝,长二十六分钟。
开篇所讲,是一段美丽的爱情故事。嵇琴独特的音质,虽然无法模仿出小提琴的音色,却足以模拟出那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爱情,是美丽的!
李清照的脸上,顿时流露出了凄迷之色。
那袅袅曲乐,竟把她带回少女时代,眼前似乎浮现出,初遇赵明诚的场景。
那种犹若从天上鸟瞰人间,拨开云层,渐渐清晰的感觉,令李清照沉迷其中。
燕奴也愣住了!
小乙何时有这等本领?
在燕奴的记忆里,玉尹是个好与人争锋,好勇斗狠的人。从未见过他摆弄乐器,更没有看到过,玉尹演练……
“小乙,一直都在试图证明自己,想要让你接受……”
岳飞的话,在燕奴耳边回响。
难道说,这是小乙在私下里偷偷摸摸练成,希望给自己的惊喜吗?
心里,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受。
燕奴忙上前几步,站在广场台下,迟迟看着玉尹。
从八年前,她就没有正眼看过玉尹。哪怕成亲了,心里更多还是岳飞的影子。突然间,燕奴觉得那台上的玉尹,竟然显得是那样陌生。
这才是真正的小乙吗?
燕奴咬着嘴唇,眼中闪烁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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