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嫣再次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大亮。她仍然在这片看似无边无际的树林里,一切恢复了平静,没有她想象中的枯枝残叶,各类山精树怪的似乎也都安然休息着,仿佛昨夜的电闪雷鸣都是她的幻象。可身上隐隐的痛楚提醒着她昨夜的真实,若不是她的幻象,便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昨夜她被困在不知哪路神仙下的仙障里,更加倒霉的是她还一不小心被误伤了。
这下她已然完全没有了方向,本来也是开个法门便能解决的问题,但是无奈澜嫣公主心太大,既然周遭恢复了平静,她除了背部微微的灼热感也并无觉得哪里不适,她还想着多玩几天再回西海。集市她是不能再去了,凡间太过复杂,昨夜是她运气好正好遇上了路过的神君,下次若再落入凡人的圈套,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了。跟人打交道还不如和妖怪打一架,于是她便顺着心意在树林里走走停停,一会儿逗逗迎着日光的花草,一会儿品尝树上的甜果,好不惬意!
走了半日,澜嫣来到一处山谷前。一般说来,仙界的仙家福地自然是仙气充盈,对于修道者修炼或疗伤而言都是很有裨益的。但并不是只有仙界才会有仙气充盈之地,凡间一些山川河流由于山势水流的关系能够聚天地之灵气,对于那些凡间的修道者而言便是极好的去处,因为他们的肉体凡躯无法到达仙界。而此处山谷薄雾缭绕,山涧里流水潺潺,繁花似锦鸟声阵阵,一派祥和的气息让澜嫣顿感浑身舒爽,连背上的伤痛也有所减轻。
她循着小路踏入山谷,没走多久便来到山谷内一处木屋前。由于之前吃过那老妇的亏,她对这种独独一处的屋舍感到不安,本能地想要离开。不料才转身屋内便传来幽微的哭泣声。
要不去看看吧,她心里想。可若是歹人的诡计,那她岂不是又要倒霉了?挣扎了许久,最终她敌不过内心的善良,还好此时她的仙力已经恢复,便造了个结界缓步靠近。
走近木屋,澜嫣发觉这哭声从屋后的厨房传来。她谨慎地躲在门边往里张望,便见着一个穿着布衣的清隽少年蹲在地上哭泣,嘴里呼唤着娘亲。而他面前的泥地上躺着一名同样身着布衣的年轻妇人,此刻没有知觉,似乎晕了过去。
她抬手化了结界,小跑上前,“小孩儿,这是怎么回事?”
显然那少年被澜嫣突然的出现吓了一跳,甚至忘了哭泣,只是定定地盯着她看。
“你这小孩儿,怎么连说话也不会了?”
“我,我娘……我娘她……”他指着妇人说,“我出门时娘在烧柴做饭,可我担了水回来才发现她躺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澜嫣闭上眼,衣袖在那妇人面上轻轻扫过,她探察着那妇人的病情。可那妇人不但没有任何凡人的伤,而且有着柔和温婉的内力,只是元神有些受损,这么看来,这妇人竟然是仙?
她给妇人喂了颗随身携带的丹药,这可都是韶歌用药王的炼丹炉炼制的。因为澜嫣在西海太能闯祸了,动不动就伤了元气,这些就是补气凝神的丹药,也能渡点修为。这在仙界也算是宝贝了,不过人命关天澜嫣不能坐视不管,便也不吝啬这么一两颗丹药,就怕不顶用。
还好,那妇人服了药不多时便醒了过来。澜嫣正坐在桌前品茶,见人醒过来了,便行了个礼,“见过仙友。”
“你也是仙?”那妇人轻咳了声,缓缓坐起身,看向她的眼神里充满了防备和疑问。
澜嫣笑了笑,“我乃西海公主澜嫣。若不出我所料,你也是我们四海的仙友对吗?你的内力我很熟悉。”
那妇人一听慌了神,忙起身给澜嫣深深鞠了个礼,说话之间尽显恭敬,“奴婢给公主请安。”
“你是西海的?”
“奴婢是西海龙宫司管库房的女官凤弦。王妃十分爱护公主殿下,您几乎不出紫晶殿,自然没见过奴婢。”
“原是如此。”澜嫣点点头,恍然大悟。
凤弦弯着腰打算伺候澜嫣坐下,却无奈身子弱,折腾了一下有些气急便咳了起来。澜嫣本就不拘小节,反而扶着她回到床上,“你都这样了,就不用想着那些繁文缛节了。若你不介意,能否告诉我你为何会在此?又为何会有孩子?西海的女官若与凡人有婚配,我自然会知晓,可我从未听母亲或凤招说起过,难道你是擅自离开西海的?”
“奴婢有罪,还望公主责罚。”
“娘……”那少年听到娘亲自请罚,担心得低呼出声。凤弦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能多言。
“是否有罪并不是我能决定的,就算有罪,我也没有资格罚你。到时候你可以回龙宫向我父君请罪。”她轻抚了少年的发心,强压着心里的好奇,强装淡然。
凤弦低眉顺眼回了句“是”,便兀自说了起来,“三万年前我奉命到凡间办一些差事,没成想遇上个男人,当时我虽在龙宫活了几万年却没有经历过情爱之事,那一下爱上了,便万劫不复。我想着在凡间生活个几十年,在龙宫也不过月余。惩罚是在所难免,但在当时的我看来,这些都是微不足道的。我们在凡间过了几年的夫妻生活,在我刚怀上孩子之时,有几个魔族的人找了过来,那时我才知道,我爱上的人竟是魔王之子。而他早已知道我神族的身份,不过当时我们爱得冲动,他怕我会离开便刻意隐瞒了自己的身份。他的魔力比我高得多,我愣是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发现。”
澜嫣抚着少年乌发的手顿了顿,这孩子居然是魔王的孙儿?!而这孩子身上不止流着魔族的血,还淌着神族的血脉。早前她听着龙宫的老女官讲故事时说起过这样的神魔之子是无法存活的,而这孩子神色与普通孩子无异,看上去也健康活泼,怎么看都不像病儿,难道是那老婆子诓她来着?
凤弦偷偷观察着她的反应,见她手里的动作停了,心里便紧张起来。
“说完。”澜嫣放下手,静静地坐在床沿。
凤弦点点头,“到了魔界,这魔王虽十分气恼,但我腹中早有魔族的骨血,而我也只是西海一名小小的女官,这事说到底也是我心甘情愿,他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将我们安置在一处偏远的宫殿远离魔界的要地。孩子出生时我消耗了太多的元气差点保不住自己的元神,孩子也气血不调奄奄一息。我知道神魔之子大多夭折,我的夫君不忍孩子死去,便跪求魔王要了一颗丹药,魔王将自己的部分魔力凝在药中渡给了玄儿,魔王的魔力十分霸道,压制了他身上冲撞的仙力。而我身上有西海的玉牌,那玉牌是咱们西海罕见的水玉制成的,有凝神聚气之效,玄儿一直佩戴着,可以镇元神。”
“你的胆子倒是挺大,他日你若回到龙宫领罚,怕是被除去仙籍都不为过。不过有道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也许做一个凡人,能更幸福罢。可你如今怎么不在魔界,跑到这凡间来了?”
凤弦吩咐玄儿到厨房烧水,似乎是特意支开他。
“公主不知,那魔族的巫医找到了魔王,说夜观天象发现星象有异,怕是魔族要有大乱。而这凶星所指便是我儿玄觞。那魔王便下令要除去玄儿,先是把我们关入禁地,夫君为了救我们母子俩,被魔王生生夺了魂魄。我们在他的保护下逃出了魔界,流落到凡间。我本想带着玄儿回到西海,可玄儿继承了魔王的部分魔力,已是魔族人,我怕仙界容不下他,便在这洞天福地造了个结界想着度过余生便算了了。这里虽仙气弥漫却幽微,不会冲撞了玄儿体内的魔气,且与寻常的凡间气息不同,倒是修养的好地方。”
“那你们逃出这么久竟然未被找到,也算是本事。”
“凡间数年不过是仙魔两界须臾的时光罢了,我们司管库房的女官本就善结界,凡间的日子只是苟且偷生而已,能多活一日便是万幸了。只是我那苦命的孩儿,我希望他能够快快乐乐地长大,尝一尝这人间喜乐悲苦,总算不白来这人间一趟。”
凤弦倒是一脸看破生死的模样,似乎真如她所言,早已对回归仙位没有妄想,她的话也多了几分可信。她心里乱得很,依龙宫的规矩,这出逃的女官是必须要带回去的,可他们已是将死之人,她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正犹豫着,玄觞跌跌撞撞地跑进屋,急得话都说不利索,“娘……娘……娘,外头,外头……”
凤弦皱起了眉,“外头怎么了?公主在这儿,你这孩子怎么如此莽撞?”说话间还偷偷瞥了瞥澜嫣。
“无妨,”她摆摆手,“玄儿,外头发生什么事了,你且慢慢说来。”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总之外头很不一样。”
“走,出去瞧瞧。”
澜嫣挥了挥衣袖,快步朝屋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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