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羊角坡林中,小玉又提了饭盒近来,瞧见凉京兀自躺在树底,轻叹一声,依着他坐下身来。
凉京蜷缩一旁,小玉有心安慰却不知如何开口,正欲言又止间,凉京却一下坐了起来,开了饭盒,拿出只只剩一半的烤鸡,撕下鸡腿来,递给小玉,道:“吃。”
“公子!”小玉喜道:“你肯吃饭啦。”
凉京不做理睬,手中鸡腿又朝前探下,道:“快吃。”
“我我吃过啦。”
“好,你若不吃,我也不吃了。”
小玉慌忙接过,眼中闪过喜色,瞧着凉京狼吞虎海一番,心里大石落下,乌云消散,好不欢喜。
晚风拂过,丝丝凉意。两人席地躺在草中,一时默默无言。
“以后别叫我公子,听着别扭,叫凉京就好。”凉京突然出声。
“凉京凉京”,小玉念叨几句,侧过身来,笑道:“我爹曾说亲近之人才可互称姓名,那我们就算是亲近”
突然发现自己一下翻身过来,几乎贴到凉京身上,倏地面色一红,娇羞不已。
“恩,我们算亲近的人。”凉京笑道。
小玉听他说的这般大胆,更是害羞,心中激荡,久久不平。
良久,小玉突然笑道:“其实我早就瞧公瞧你不像是一般贵家公子,倒像是像是。”
“泼皮。”凉京接过话头。
“对对对,就是泼皮。”小玉附和道,又觉得甚是不妥,但话已出口,只得兀自忐忑。
凉京轻叹一声,坐起身子,道:“我生来无父无母,爷爷三年前也走了,打小有人骂我,我便骂回去,有人打我,我便打回去,长此以往,泼赖惯了。”
小玉听他说起身世,忖道:“我本以为自己已是苦命之人,哪想到他比我凄惨百倍。”不由跟着感伤一番。
“若有人对你好呢?”
凉京一愣,想起李园一家惨死,沈自青远赴北漠,一时心里凄苦,苦笑道:“怕是,不会有人对我好了。”
小玉看他黯然伤神,心中可怜之情泛滥开来,几乎忍不住脱口喊出:“我对你好,我想一辈子对你好!”
却见凉京忽的转过头来,直勾勾盯着她道:“你是真心待我。”
小玉心中虽有期望,万没料到凉京如此直白,一下不敢直视与他,眼神闪烁,嗔道:“算你还有良心。”
凉京卸下包袱,不再有瞒与她,敞开心扉,将之前李园灭门,而后自己随沈自青炼气之事一一道来,听得小玉心神不宁,情绪跌宕,久久不平,心中暗想他年纪虽小,却经历这般惨事,难怪平日忧心忡忡。
倾诉一番,凉京顿时觉的神清气爽,浑身上下无比轻松,站起身来,长呼一口气,道:“这些日子多蒙你照顾,我也该走啦。”
小玉一时缓不过神,惊道:“你你去哪?”
“东海吧。”
小玉刚觉得与他拉近距离,哪里舍得他走,跟着站起来,道:“何必走的这般着急,我我”一时想不出留他的理由。
凉京道:“出去看看也好,长留在这也不是办法。”
小玉心中着急,左思右想间忽生一计,道:“你见过蓝蝶鸟吗?”
“蓝蝶鸟?”
“恩,就是那种蓝色羽毛的鸟儿”,小玉见他生了好奇心,赶忙又道:“我家前面有一大片的桃树,因为桃子生来像颗红心,于是便由了传说,相传每年桃花开的最盛的时候,桃园里就会冒出一颗心形的相思树,蓝蝶鸟就落在上面。”
“而且”,小玉继续道:“只要在蓝蝶鸟的见证下,把情把两人的名字刻在相思树上,那他们就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每年五月,不不不,四月,桃花就开啦,你陪我去找蓝蝶鸟好吗?”
凉京知道她在变着法子挽留自己,不好忤她心意,心想自己也不急在这一时片刻,点头道:“好,我陪你去看桃花便是。”
小玉喜不胜喜,拍手笑道:“不仅要看桃花,还要找蓝蝶鸟,还要找相思树,还要”,话说一半,已羞的满脸通红。
“还要在相思树上刻下咱俩的名字。”凉京接道。
“你你说真的?”小玉心里小鹿乱撞。
凉京一摊手,叹道:“那谁说的准,赶明儿就忘了呢?”
“凉京!你”
月下见一少女挽了袖口,舞起粉拳,追打在少年身上,一时间林中只听得铃儿般清脆的笑声。
清晨,小玉早已回了店里,偌大的林子又剩了凉京一人,左右无事可做,迈开步子出了林去。
街上的商铺多未开门,凉京一路闲逛,不知不觉间停在家裁缝铺前,瞧着紧闭的木门,又瞅了瞅肩口的破洞,心道也该换身新衣才是,忽的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大感失望。
“哪里搞点银子呢”,凉京边走边想,半天想不出一个法子。
“对了!”凉京突然拍手道:“百花亭!那小子出手阔绰,我去借点应当不打紧。”
打定主意,也不着急,找个路人问了个大致的方位,寻了过去。
小半个时辰,凉京便至亭外,瞧见亭内端坐一白衣少年,正笑着打量自己。
凉京走了半天,正值口干舌燥,三步并作一步,进了亭里,大咧咧坐了对面,给自己斟了酒,一连“咚咚”几声,已是五六杯下肚。
“哈哈哈”,那少年瞧他如此惫赖,竟不忍笑出声来。
凉京斜觑他一眼,道:“笑个屁,你请我来喝酒,我喝了,你还要笑我。”
少年摆手道:“咳咳,我不是笑你,只是开心。”
凉京心里诧异,忖道:“喝你点酒便笑成这般,倘若一会跟你借银子,还不得开心死。”
不久,少年收了笑容,微微直了身子,自斟一杯,正色道:“我叫纪无忧,敬你一杯。”
凉京道:“你我不过一面之缘,跟踪我在前,请我来此在后,你到底有何用意,若说不出个一二,这酒喝着也没滋味。”
纪无忧放下酒杯,面色严肃起来,道:“实不相瞒,那日酒楼上隔房发生之事,从始至末,我听得清清楚楚,也曾想出手相助,无奈京中乔氏与我族向来颇有渊源,可谓世交,乔三才虽属乔氏偏支,但沾了祖上萌荫,在这南城中怕少有人敢得罪与他,况且身为晚辈我实在不便出面相阻。”
停顿一会,又道:“左右犹豫间,你就把人给打了,着实大快人心,凭此正气,当的一杯。”
凉京听他说的啰里啰嗦,本不耐烦,但听那最后一句却是称赞自己,心里高兴,嘿嘿一笑,道:“当的当的,自然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