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凉京听二人所谈多是京中往事,对银子之事半字不提,心中有些着急,频频对纪无忧使眼色,纪无忧却似未瞧见,不加理会。
不多时,天色已渐昏暗,家中仆人上前告知晚饭已准备妥当,纪康拉起纪无忧,又招呼凉京风烛二人前往酒桌用餐。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面色微红渐入佳境,纪康突然站起来举杯道:“少爷今日能来看我,敝宅可谓蓬荜生辉,将军心里仍能念我,亦让我受宠若惊,我再次代南城百姓谢过少爷将军。”
三人跟着站起来,纪无忧道:“南城百姓能有如此城主实乃福分,城主太客气了。”
四人坐定,纪康忽的长叹蹙眉不展,纪无忧瞧在眼里,开口问道:“城主似有烦心之事,不知为何。”
纪康又叹一声,道:“老夫虽年事已高,但一身武义犹在,心里仍盼驰骋沙场多杀几个北蛮子,也好为将军分忧一二,可上几个月前不知何故,南城纪家军皆被调遣回京,如今我真是有心无力,愧对将军啊。”说着捶胸顿足,一副不甘心模样。
纪无忧伸手拿过酒壶,替他斟满,笑道:“城主切勿担心,只是近日东海那边战事再起,兵力吃紧,谁人不知南城纪家军骁勇善战,这才被调去协助作战,我看不出把月军队必会凯旋归来。”
纪康松口气道;“中土军队本是一家,援助他城作战无可厚非,只是现在这南城不留一兵一卒,老夫倒怕那北蛮子趁虚而入,祸害我中土百姓啊。”
“唉,”纪无忧叹气道:“都怪我考虑不周,当时战事焦灼,我便尽考虑了增兵退敌之事,不光南城,北边这几个城中的士兵都被调空了,反倒把自家后院给忘啦,不过北漠中土已十几年未起战事,想来也不打紧。”
说着举杯道:“我这里给城主赔个不是,城主切莫怪罪。”
纪康道:“少爷也是心系战区百姓安危,我又怎敢怪罪于你。”说完与纪无忧对饮一杯,面上满是笑容。
纪无忧轻轻放下酒杯,道:“事后我也心中愧疚,出京时便向家父为咱南城申请了三十万两军饷,这不便给城主稍过来了。”
说完从袖中缓缓拿出一个锦盒,放在纪康面前。
凉京听他谈及三十万两银子,又见他果然拿出了锦盒,心道来时说是借银子,现在却是送银子,纪无忧到底搞得什么把戏。
凉京正百思不解却见风烛忽的站起来道:“我有些头晕,去院里吹会风。”说完不理众人径自推门而去。
却说纪康听纪无忧说起军饷一事,眉目间已见喜色,又见他拿出个方正小盒,忽的怔怔不语,便是风烛走出门外也不增知晓。
纪无忧见他盯着锦盒走神,轻轻推他胳膊笑道:“城主心里还是怪我,不肯收下我的赔礼么。”
纪康被推之下回过神来,惊道:“不敢不敢,只是如此厚礼,老夫”说着站起躬身哽咽道:“老夫替军中将士谢过少爷。”
凉京瞧他这会几乎感动的哭出来,收了盒子仍要坚持再次拜谢纪无忧,心里有些好笑,忖道:“这下可好,银子没借到手倒把宝贝搭出去了。”
纪无忧推诿一番终是受了纪康一拜,执晚辈之礼夹了肉菜与他,又使得纪康诚惶诚恐,感激涕零。
两人有说有笑又是几杯下肚,谈笑间却见风烛又慢悠悠回了自己座上,纪康见状,拉着他手笑道:“风前辈擅自离席,可要自罚三杯。”
风烛本不愿理他,但见纪无忧眼色示意,便就依他一口气连喝三杯,惊得纪康一旁欢笑出声,大赞风烛海量。
眼见气氛愈加活跃,众人放开了手脚你来我往互相敬酒,不一会桌上美酒已所剩无几。
终于又轮一巡,桌上酒尽菜空,凉京早已忘了来此目的,打着饱嗝瘫在椅上昏昏欲睡,纪无忧无奈笑道:“我这朋友性子洒脱,全无礼数,城主担待一二。”
纪康亦是双眼迷离,摆手道:“少年心性,不碍事。”
纪无忧又道:“前些日子听得青客居的吃客说起,说几个月前城主抓获一伙北漠奸细,莫不是军册记录中斩杀不明北寇二十九人?”
“不错,这些蛮子乔装入城,扰我军志,乱我民心,不杀不足以平愤。”纪康愤慨道。
“城主明察秋毫,晚辈佩服,”纪无忧忽的又笑道:“说来好笑,我还听说城中曾有妖怪作乱,无端祸害百姓性命,恰恰也是二十九条,不知是真是假?”
纪康忽的双眼惊慌,怒道:“谁人妖言惑众,城中确有百姓失踪,我也曾派人寻找,只是一直死不见人活不见尸,这才以讹传讹出了妖怪害人的谣言,少爷切不要听信他人无妄猜测才是,昨日已有相关消息,老夫保证半个月内把人找回来。”
“我本就不信妖怪害人,城主这么说我也就放心了。”
殊不知俩人对话时,风烛正紧握双拳,面色铁青的看向纪康。
一场酒宴前后持续了近两个时辰,除了凉京呼呼大睡外,其他三人都已稍显疲态,纪无忧起身道:“城主美酒佳肴相待,晚辈不胜感激,只是天色已晚,实不敢多加叨扰,就此别过,来日晚辈做东咱们再一醉方休。”
“这怎么使得,少爷既然来了哪有不待几天的道理,我早已安排好厢房,今晚就住老哥这里。”纪康跟着站起来拉住纪无忧,不肯放他离去。
“住这儿你就不怕我扰了鬼门中人的好事?”一旁风烛寒声道。
“鬼门?风前辈说的我好生糊涂。”纪康面色茫然的望来。
纪无忧瞪风烛一眼,又朝纪康笑道:“他喝醉了,城主莫怪,今晚确有些私事,需回百花亭一趟。”
纪无忧把“百花亭”三字咬的格外重,几乎是一字一字吐出。
纪康见他执意要走也不好再加劝阻,只得放手叹道:“老夫若再留你倒显得矫情,也罢,改日我再登门拜访,到时候少爷可要好好招呼我这个老头才好。”
“一言为定!”
俩人握手拥抱显得极为亲昵,又寒暄一刻,纪康换来领路的家仆,风烛也一巴掌拍醒睡懵的凉京,三人再次行礼告辞,随着家仆出了厅门,钻进石阵。
纪康站在阵外瞧得众人没了身影,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面色倏地凝重,哪里还有半分醉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