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 第一更(1 / 1)

半晌之后,谢氏突然抬头望着云卿,目有异色,语气略微有些疑惑,不敢肯定地道:“若不是你今日说起,我倒是差点不记得了,当初我父亲也就是你外祖父,曾经留下一个木箱给我,里面有许多东西都是他让我谨慎保管,要代代相传的。”

云卿凤眸一亮,“娘,那木箱现在可在府中?”

谢氏见她神情急迫,应道:“一直都在我那收着的,等着日后墨哥儿,轩哥儿长大后给他们的。”墨哥儿,轩哥儿是男孩,他们是有传宗接代任务的人,似这种家传之宝,都是传给男子。

但是这并不是指谢氏薄待云卿,沈茂和她两人给云卿的嫁妆中,便有十五个庄子和两个沈家大商铺子,良田数百亩,另外精致名贵首饰和宝石,不计其数。

且不论这些,云卿也不在乎这些东西,她只想着那木箱里是不是有四皇子他们要找的东西,“那里面都是些什么,娘你可看过?”

“自然是整理过的。”谢氏想了想,“你也知道,外祖父是个文官,又好诗词,所以那木箱内,大部分都是名人字画,孤本**,不过,其中有一个东西,倒是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是何物?”云卿心头有些紧张,苦苦寻找了这么久,是不是马上就能在眼前揭开谜题了呢?

谢氏将手中的茶水放下,柔美的面容泛着一层淡淡的疑惑,头上簪着的珊瑚石蝙蝠寿字金丝钗也颤了几下,“我在一个孤本诗词里发现了一张纸,那纸上什么都没写,倒是有一些古怪的线条。”

古怪的线条?

在云卿记忆里,外祖父是一个认真严肃的人,他不像是那种会在纸上乱画东西,然后夹在视为无比珍贵的收藏孤本之中,这不符合他的举动就代表了这张纸定然有不同之处。

“那张纸还在吗?”

谢氏点头,“我本来是想扔了,可一想到底是你外祖父留下的东西,便又夹在了书中,就算是他随手画的,现在想看也看不到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所有的想念都藏在那遗物之中,便是一张纸片,也是一份思情。

心中有感慨,更多的却是一份理智,听到纸还在,云卿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张纸片,她觉得和四皇子苦苦寻找的东西,定然有着关系,“娘,这张纸可不可以拿给我?”

提起已逝的父亲,谢氏面上还有点淡淡的忧伤,然而到底年月已久,倒也不会如开始那般的伤痛,“那张纸便是你开始提到要找的东西吗?可是真的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一些横七竖八的横横划划,比起墨哥儿他们在纸上涂抹的东西还不如呢。”

云卿目光深黑,“我也不知道,但是既然娘说那纸特殊,想拿来看看,究竟有没有什么疑点的。”

见她双眼里透出的光亮很坚定,谢氏虽然觉得奇怪,还是点头道:“那好,等会我回府了之后,找出来差人给你送过来。”

“不。”云卿抬起眼,清华染玉面,凤眸贵丽之中透出常人难以拥有的睿智,“此样东西太过重要,若是娘你差人送来,惹了其他有心人发现,半路抢走岂不白费了。”

她站起来,莲步款款地走到窗前,朝着外面的看了几眼,但见漫天雪花连绵不断,北风呼呼,刮的人眼难辨前方景物,转过头来道:“今日雪大,再等一会,娘带着弟弟们回去,我和御凤檀一同送你们,然后进一趟府,拿了东西再出来,如此不引人注目,那纸片东西不大,我放在身上,也没有人看得到。”

事关重大,还是谨慎为上,四皇子的眼线如今还是紧盯着沈府,只不过有御凤檀的暗探和云卿的警醒,屡次下手都失败,接下来不知道他还会用什么手段,还是要小心为上。

当初在林中,他虽然在最后关头射出一箭,可这并不能改变当时死了二十名侍卫,和安初阳受重伤差点死掉的事实。至于在孤岛上,云卿不觉得自己要对四皇子有一丝一毫的感激,当时四皇子要杀她,是铁一般的事实。

给一个巴掌再赏一颗糖的把戏,对她没有任何用。

这次竟然又故意散播流言,想让她被休憩,做个被人唾弃的女人,如此自私的男人,就算她知道他那一点虚情假意,他心中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在名利前途之前,女人只会是牺牲品。

谢氏本还未觉得事情重大,见云卿如此慎重,倒有几分上了心,“这事要不要跟你父亲说一说,刚才娘听你说,这件事影响不小。”

想到沈茂,云卿垂眸想了想,“也好,你跟父亲提一提,让他多注意些,指不定人家找不到,就对着沈家下手,多多警惕些总是好的。”

在京城,比起扬州来要艰险百倍,谢氏心中是有数的,她又看着云卿日趋成熟,淡艳的容颜似水中花儿,雾中美月渐渐撤去了帘幕,越发显得绝艳倾城的面容,想起京中最近流传的流言,“外面的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我看世子对你是真心好的,该解释的时候就解释,该软一点儿的时候便软一些,别要让它们影响你们。”

至于那发生关系的事,谢氏根本就不屑一问,她自己的女儿是什么性子,她是清楚的很的。绝不是那水性杨花,随意与人乱来的性子。

云卿站到她旁边,笑道:“若是怕流言的话,如今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娘好好将弟弟们带大,日后将我们沈家发扬光大才是,我看墨哥儿那性子,日后接爹的班是没问题的。”

听她转移话题,谢氏晓得流言的事,云卿不想多说,而且看御凤檀刚才的样子,多半对于两人是没啥影响的,谢氏也宽了心,说到儿子,就跟天下所有母亲一般,有说不完的话题,眉眼弯起来,眼角细碎的皱纹让她更加的和蔼慈祥,“可不是,当初周岁的时候他就抓了个小算盘,现在你爹一抱着他,他就在那账本上摸来摸去,账本上的字教过他一回,下次就认识……”

云卿在一旁听着谢氏,想起当初母亲是不是也曾这样兴奋开心的跟其他人提起自己幼时的事,心内多了一层感动。

又坐了一会,眼看天色不早了,于是云卿便吩咐了人准备车马,与御凤檀一同送谢氏和墨哥儿,轩哥儿到家。谢氏又让两人在抚安伯府吃了一些东西,眼见天色已然灰黑,两人才上了回瑾王府的马车。

“这么冷的天,我帮你送岳母回来就可以了,你还出来跑什么。”一上马车,御凤檀看着云卿抱紧手炉,不由责问道。

云卿瞧了他一眼,她来送谢氏的时候,是没有跟御凤檀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眼下她怀中装着谢氏拿出来的纸,但是不晓得要怎么跟御凤檀说。

她清楚这一切的原因,是因为重生的缘故,这张纸所涉及的东西,也是她前世经历推算出来的,若是现在茂然拿出来给御凤檀看,会不会让他觉得奇怪呢?

虽然两人感情十分好,可是对心爱的人说自己是上辈子的鬼魂投胎再生一世,这样的话,也不是随便能说出来的吧。

就像她看过一出白蛇传,白蛇****后为报答书生许仙前世救命之恩,嫁与他为妻子,开始两人是夫妻和睦,恩爱似海,是镇江市人人夸羡的美满夫妇,可是当金山寺的和尚法海知道白蛇的**,告知于许仙,许仙却都相信了,还在端午节给白蛇喝下带雄黄的酒,逼得白蛇显了原形,许仙也被活活吓死。

白蛇和许仙本也是恩爱夫妻,可再恩爱的夫妻,遇到鬼怪之事,也会发生变化。许仙那书生还躲在了雷峰塔,再也不肯与白蛇相见,逼得痴情的白蛇水漫金山,犯下弥天大错。(《白蛇传》各种版本都有流传,许仙是好是坏,各位读者见仁见智,作者不予评论他。此处只是表达女主的想法。)

御凤檀对她的情,她不怀疑,可这份感情是否能承认鬼人之别,她不想,也不敢去试探。御凤檀现在是她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她不想去涉险。像这样的秘密,她还是烂在心底一辈子吧。

但是刚才她也看了那张纸,确实是毫无规律可言,但又隐隐透着一种古怪,不像是随手乱画的,若她一个人钻研,也许花费时间很长,御凤檀见多识广,又心思颇深,说不定她能知晓。

想到这里,云卿当下做了一个决定,“是这样的,娘刚才来府里,说是在清理外祖父的遗物时,发现一样奇怪的东西。我素来知道外祖父为人严谨,定然不会随意处理珍贵孤本,更不会在其中夹杂无关紧要的东西,所以便跟着娘来取那东西。”说着,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递到御凤檀的面前,“便是这个。”

御凤檀看了她一眼,接过来。这是一张微微泛黄的纸,看得出是有一定年月了,质地很好,是上等宣纸,这淡黄的色泽不是变色,而是它本来便是这种色泽,这等宣纸大都是用来做毛笔画用,谢书盛是名儒,用这样的纸倒是正常。

只是……

他的视线落在纸上的线条,就有些疑惑了,如同云卿所说,这线条毫无规律,或横或纵,或平或起伏不定,就像是刚学拿笔的人儿在纸上胡乱涂抹一般。

“这是在你外祖父的遗物中找到的?”如此凌乱的作品,实在是难以想象会特意保留在遗物之中。

“嗯。”云卿坐在马车内,车顶的流苏轻轻的晃动着,车内夜明珠照亮整个厢内,她看着御凤檀将纸张举高,对着光线琢磨线条变化。

狭长的眸子映在夜明珠下,光线柔和之中,瞳眸更多一层靡丽光华,修长的手指捏着纸张,御凤檀轻蹙了修眉,慢慢的放下来,转头望着云卿,目光落在她的面容上,像是有一种玻璃般轻透又璀璨的光芒,“这张纸有什么秘密,不能告诉我吗?”

云卿是个行动派,很少去做无用的事,更别说会对外祖父的遗物里的一张多出来的纸张感兴趣,还特意拿出来研究。

云卿知道瞒他不过,她早就想好了对策,此时便轻声道:“不是有什么秘密不可能告诉你,而是说出来怕你敢相信。”

“噢?”御凤檀挑起长眉,声音慵懒中加多了一层疑虑,伸臂将云卿搂在怀中,在她有点冰冷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笑道:“娘子还有什么吓人的事情,快说给为夫听一听。”

大冷天的,窝在御凤檀温暖的怀抱里很舒服,云卿也不推就,换了个舒服的坐姿,才慢慢地道:“你相信梦能预告现实吗?”

鬼神之说,御凤檀一直都抱着旁而观之的态度,但是看云卿面上认真的表情,唇角一勾,“你且说说,看我信不信。”

云卿知道他这就是愿意听了,便接着将开始想好的说法说了出来,“我幼时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我家在扬州,生意兴隆,全家和睦,一片和乐融融的,然而有一天,突然就有人到了我家中,说是要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东西,那样东西的重要性决定了府中的生死,可是找啊找啊,始终都没有找出那样东西来,那个人就发怒,说我家碍了他的事,下令一把火烧了全家,熊熊的烈火把整个沈府都烧了……”

说着说着,云卿又想起前生那一幕,她匍匐在雪地里,恳求耿佑臣的救援,却换来全府被斩的消息,刚重生的那些日夜里,她经常梦到刑场上一片片红色血液溅在雪地上插着的高高幡旗上,时时都会惊醒。

御凤檀敏感的察觉到怀中的人儿随着叙述,身子也一点点的发硬,声音也渐渐的发颤,那梦里面人们惨叫,惊惶的样子,仿若就在面前一般,他抱紧了她,下巴在散发着暖香气息的青丝上蹭了蹭,“别怕,这是梦,梦都是反的,有我在,不会让人伤害你父母,你弟弟的,相信我。”

其实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此时的云卿早不是刚重生时的那一个,那股淡淡的檀香是她心神俱安的源泉,她靠在坚实厚实的臂膀上,瞳眸深邃,而嘴角却扬起,“你也觉得是个梦吧,我也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吗?韦凝紫和谢姨妈在没来我家之前,我就梦到她们了,结果她们就真的来了,还有陛下他们到扬州来,我也曾经梦到过,这些都发生了,那是不是意味着上天在给我警示,沈家确实藏有某种至关重要的东西?”

“听你这么说,倒真是有预兆了……”修长手指在云卿的背上轻轻的抚摸着,御凤檀的语气柔和无变化,但是脸上的表情却一敛。

他在寻找的那块玉片,在沈家没有找到,父王说过,那东西一定是在玉片之中,绝没有错,但是沈家又确实没有。

他曾认为也许没有在沈家了,转而移向其他几个目标,可是听云卿这么一说,难道她曾梦到造成沈家全亡的东西,就是他要找的玉片吗?那这张纸,是不是就是标示玉片所藏之地?

玉片之事,实在是太过危险,如今东西尚且未曾寻到,若是告诉卿卿,或许会给她添加不安定的因素,还是待他找到之后,再告诉她。

一瞬间,御凤檀做好了决定。在他心中,云卿的安全始终都是最重要的。

像是感觉到御凤檀一瞬间不稳的气息,云卿抬起眼来,正好对上那一双似星海璀璨,广袤无边的长眸,在她没看到的时候,御凤檀已经飞快的敛去那一抹诧异,留下的只有璀璨华丽,“所以,你怀疑这张纸,便是留下的线索?”

“嗯。”云卿目光落在纸上,“这线条说乱,但是我却觉得它是按照某种规律走的,只是我们一时没发现,才觉得混乱。”

御凤檀也有此感,“待回去之后,我们再仔细看看。”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闹声,而马车也停了下来,易劲苍浑厚的声音从车帘外传来,“世子,前边好似有人出了事。”

御凤檀掀开帘子一看,朝着前方望去,见一大堆人正围着一个妇人抱着个孩子在哭,那孩子大概三岁左右,脸色发紫,像是已经昏迷了过去。

他放下帘子,吩咐道:“改道。”

易劲苍刚想答是,却听里头云卿清脆浓软的声音唤道:“等等。”

“怎么?”御凤檀开口问道。

云卿却没回答他,而是开口喊道:“易劲苍,你去将那小孩手中攥着东西拿过来给我一看。”

易劲苍依言走了过去,那边人员都急的如上了锅的蚂蚁,看他过去将小孩子手中的东西拿出,想要训斥,看只是不值钱的东西,又见他衣着气势不凡,眼巴巴希望他是能治好小孩的人。

“世子妃,是两根草。”易劲苍递了过来,御凤檀自己接过来,递在云卿的面前。

一般这样的事,勋贵高门是不会管的,有同情心的也最多是请大夫去看看,不是心狠,有些时候不得不防着,御凤檀便是这个心思,又怕草有不妥,干脆自己拿着。

云卿对他一笑,仔细看了那草药,见草径细而直,叶子大约人的指甲大小,却是叶缘肥厚,绿色的叶面上有着点点浅紫色的斑,好似蝴蝶的翅膀一般,每一根枝叶上,都是两片叶子,闻起来有淡淡的香味,还有一点刺鼻的味道。

“这是紫草。只怕那小孩子拿着玩,不小心把紫草的汁液弄进了嘴里。他是不是呼吸困难,脸色发紫?”

易劲苍恭谨地答道:“是的。”他心底不由的佩服云卿,光凭认药便能猜出症状,这样的本事,是在朝廷登记了的坐堂大夫才能坐到的。

那便对了,云卿看那小孩脸色越来越紫,对着易劲苍道:“你让他母亲赶紧给他灌水,灌到肚子凸起来以后,再用筷子压舌根催吐,如此反复三次而后,再赶紧抱去医馆让大夫开几副药清毒,连喝七天后,毒性方可全解。”

易劲苍转告给了妇人,那边母亲看到华丽的马车旁边站着的是一个容貌美丽,穿着华贵的夫人,瞧着她面色和婉,笑容可亲,一身虽然打扮的素净,然而全身的气质高华,雍容大方,不似普通人。想着人家一个贵人也不必要害她的孩子,连忙喊了孩子的父亲去取了水来喂,连续弄了三次之后,那小孩子吐的东西从开始的深紫色,到后来浅紫,再到清水,脸色也慢慢褪去了紫色,呼吸也平稳了起来。

御凤檀望着云卿柔软而清澈的眼神,柔声问道,“是不是想起你弟弟了?”

“嗯。”云卿软声应了,她本来是可以不管的,可是看到那小孩子手中拿着的药草,还有那难受的模样,总是有心于心不忍。生命的宝贵,就在于它的脆弱,和一去不复返。何况是还只刚来人间没多久的小孩子呢。这也算是她在为弟弟们积德吧。

“谢谢,谢谢夫人!”那两夫妻看着儿子悠悠的转醒,喜极而泣,对着马车就跪拜了起来。

看到孩子没事了,云卿心中也放心些,提声喊道:“不必谢了,日后多注意点,这种草的汁液可是有剧毒的,别让小孩子碰。”

她说完,便准备上马车,然而眼角掠过街边一道身影,凤眸一深,迅速的转过头去。

被雪覆盖的街上行人寥寥无几,树木孤单光零的站在街道两旁,路过的行人纷纷缩着头,系着披风,围巾,匆匆的赶着路,一切都很正常。

御凤檀伸手拉云卿,却看她转头朝着右侧望去,“看到什么了?”

“刚才好像看到个熟悉的影子。”云卿伸手借力上了马车,将披风脱下,朝着那边又看了一眼,刚才她明明感觉到那边有两道强烈的视线朝着这边射来,可当她望过去的时候,只有一个迅速掠过的背影。

但是……

那背影给她的感觉有些熟悉,像是某个人,但是那个人,应该不可能再出现了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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