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没有经书可以读，没有师承，什么囊萤映雪，凿壁偷光不过是小道，他们起码还有书读，我却是只能白天在县学上偷偷读书，晚上种田过活。就这样不到十年，我熟读四书五经，却因为我质疑圣人朱子的注释，那个腐儒就当着所有人面，说我离经叛道！这个世道，却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世道！
我自问不是无能之人，下马能牧民！上马能治军！能证明自己！可是蹉跎了无数的岁月！还只是个秀才。穷困潦倒！只求主公赏识简拔，我决定跟随主公起，只要能让主公更进一步，将不惜一切代价！”
宁完我说这话的时候都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讲真的，若不是看出女真鞑子没有前途，宁完我自己都想加入进去谋个出身了。
在戚金来之前，宁完我正在考察这个建州女真，但是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背叛祖宗，去投策异族，摇尾乞怜！
没有好的出身，没有好的师承，没有好的运气，普通寒家哪怕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也是没用，如今朝廷各种党派林立，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从来之是提拔自己人。
社会上升渠道几乎被堵死，距离完全被堵死也就那么窄窄的一丝缝隙了。
而官宦人家子弟、士族子弟甚至一些豪商子弟就能轻松过得科举，走上光明的大道。
扬州盐商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国家养的肥猪，如今却是登堂入室，成了国之重臣，相互结党，世人皆知首辅张四维是贤相，却不知他出身盐商，多次为盐商说话站台，屡次降低税收，盐党自张四维伊始！！
难道人与人的差距在自娘胎里形成的那一刻就决定了嘛？
宁完我自问才学不输于这些人，他们能做到的宁完我都能做到，
凭什么！！！！
宁完我却是越来越喜欢读书，读史书，在史书中宁完我找到了一条真正的出路！！
大明……不让我上船，那我便凿沉了你这艘大船，在建造一艘又如何！！
哼！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先生能说出来，我也十分惊讶，我杀人，有反心，先生居然不在意。”
郭鹏感受到了宁完我心中极其浓烈的怨气和戾气，不惊反喜。没想到这个沈阳还有意外之喜。
或许只有在这阴暗的场所之内，他才会把自己心中的阴暗和盘托出，和戚金一样。
毕竟有些事情是见不得光的，有些话在阳光底下是说不出来的。
戚金也只有在这样阴暗的场合之中才能亲口把自己心中的欲望诉说出来，宁完我也是一样。
“先生……古有隆中对定三分天下，我若是寻求自立，先生何以教我？”
“今上堕落享受，十数年妄图以帝王心术这等小道来治理国家，自绝于天下，辽东之乱以后辽东混乱此起彼伏，谁都敢起事闹上一闹，如今主公大败努尔哈赤，正是声威日胜的时候。我观辽东诸军都是不过如此，大将喝兵血，竟成了理所应当，朝廷的私下赏赐。如此兵事废弛，朝堂上乌烟瘴气，各方势力你方唱罢我登场，万历老儿却只用帝王心术妄图利用百官的矛盾，来稳固自己的权威，却不知这天下都被这些蛀虫给掏空了！大明行将就木，主公何不乘势而起，争他一争？”
宁完我如此一说，戚金便笑了出来。
“先生，接下来我是直接起兵自立，还是该继续为大明卖命？何去何从？请先生教我！”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主公，我以为，大明这个破船虽然快沉了，但是烂船也有两斤钉，万历三大征掏空了大明的元气，但是毕竟大明传承百余年，人心还是向着大明的，主公有此想法，实属正常。”
宁完我咧嘴笑道：“乱世争雄，当不择手段，兵不强，马不壮，心不狠，手不辣之人，无法成事，如今主却是不能够这么快就寻求自立，我有一计，可让主公尽收柴国柱，窦承武的两只军队的人心，还可让主公收获自立的时机。”
戚金下了床，走到宁完我身前坐下，近距离看着宁完我的脸。拉起宁完我的手！
“先生教我！”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宁完我双手抱拳向戚金行礼：“此法还需三步！首先大人如今新立军功，麾下的将士们也是都是渴望着封赏，若是让他们得不到朝廷的赏赐？岂不是越来越怨恨朝廷，更加向主公靠拢！”
宁完我顿了顿，看到戚金点头，接着分析。
“而且朝廷若是不让主公领军进攻近在咫尺，十拿九稳的抚顺，而是让大军去攻克城高池深的辽阳，我想大军的戾气必将到达顶点，以主公的威望尚且能够压上一压！”
戚金恍然大悟，是啊！如今粮士们都是刚立新功，正是渴求封赏的时候，而如今女真退却，抚顺也就成了女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所以若是大军直取抚顺，必定一月可下。这也是如今军营里面的思想主流，都知道这又是一个到手的军功，若是让他们转攻辽阳，那他们必定心生不满，甚至是有反心也说不定！
“哈哈哈哈哈！”
戚金开怀大笑，握紧了宁完我的手：“今日才知道先生之才，恨不得早相识，从今往后，你不负我，我不负你。”
“我愿此身献给主公，但凭主公驱使。”
戚金笑了笑，随机问道：“先生此计甚妙，可是怎么让设想的成为现实呢？”
戚金当然不糊涂，起码在官场上混过这么多年了，怎么会如此的轻信于人，一个大忽悠忽悠了几句话，戚金就屁颠屁颠的奉为上宾，就是戚金自己都是不相信自己身上有什么王霸之气，虎躯一震，就有人来投效，就是后世戚金看过的最低等的网文也是不敢这么写。
“主公……”程立抱拳相对，“主公既然愿意对我坦诚，我也就不忌讳了，主公，你可知道赵辑身边有一人，赵辑对其言听计从的地步啊。”
“何人？”
戚金适时地问道。
“就是赵辑新纳的小妾李氏，赵氏女子，可真是应了白居易的诗：古冢狐，妖且老，化为妇人颜色好。
头变云鬟面变妆，大尾曳作长红裳。生得美貌妖媚，深的赵辑的欢心。”
“哦……”戚金有些失望，“如此大事安能寄托在一妇人身上？”
“主公……”宁完我看到戚金兴趣缺缺，心下有些着急，你个渣男，不说好了，不负我的嘛！“主公有所不知，这个李氏可不是什么别的李氏，正是宁远伯李成梁之弟李成材的一脉，李家的几个兄弟多次领军败北，李家的声威日减，李成材家族安能放弃如此大的军功？”
看到戚金再次点头，宁完我仿佛收到了鼓励，再接再厉的说道：“主公只需要顺水推洲，只要李氏女吹吹枕头风，主公也不反对，此事就算是成了！”
戚金点了点头，宁完我所说不无道理，但是赵辑究竟会多喜欢那个女子，竟会为了她得罪自己这一员大将。谁也说不准！自己也只能是顺水推洲，绝不能伸手，一旦此事被知晓，那么自己的未来就算是完蛋了。
“主公，若是以后有此阴暗的事情，尽管吩咐属下。”宁完我恭恭敬敬的说着。
戚金当然会惺惺作态一番了，“砹，以后你我表字相称即可。”
“主公，礼不可废！”
戚金摇头失笑，却也是对着此人的恭敬有些受用，谁又不想做人上人呢？
“为何要你来做阴暗事？”
“主公要让天下人看到的，是光明正大的主公，为此，主公就不能亲自去做暗地里的事情，暗地里的事情做久了，会影响到主公的雄心壮志，这种事情，应该让完我来代劳。”
戚金深以为然。
暗地里的事情做久了，人是真的会变的。
自己要伪装给外人看的是一个光芒万丈的形象，这光芒之下的阴影，应当有人代劳，而不能自己亲手去做。
之前的戚威可是一直跟着自己干着脏活，现在看来
这个宁完我，也是个是绝佳的人选。
“公甫之心，我知道了，我在安排给李家统领的部队里安插了十个我从家乡带起来的亲兵，他们的家人都在我家庄园里，绝对可靠，我本来是想用他们监视李家的一举一动。
不过这一次我决定让他们向李成材进言，让他们劝慰李家夺得此次进攻抚顺的机会，如果是赵辑来试探，我便索要好处。这样便能够取信于赵辑，对外则说是朝廷调令！”（公甫是宁完我的字！）
宁完我点头。
“主公托付，完我必竭尽全力，不过主公此番也是兵行险招啊，李成材万一能够攻下抚顺怎么办呢？”
戚金摇了摇头。
“公甫想错了，李家勇猛，也只是勇猛，成不了大事，以努尔哈赤的能耐，还是守城，就算是勉强攻下，难免损失惨重，他们就算是攻下也都一样，效果可能还更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