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苏灵幻面上移开目光,她微笑道:“大人如此殚精竭虑,看来是我多想了。”
苏灵幻淡淡一笑,“傅大人确是多想了,杭州官员虽*,却还不至于无可救药,还请看在本官薄面从轻发落。”
他说着端起茶轻啜了一口,状似无意道:“下官听说大人刚到杭州便引起一些小轰动,大人也不想和整个江浙官场为敌吧。”
这话倒颇有些威胁的意思了。
傅遥自然不想和整个江浙官场为敌,但既然已经做了,她就绝不会怕。她淡然道:“多谢大人提点,容本官想想,明日再答复大人。”
她不想再谈公事,随后七扯八扯的问起苏灵幻私事,问人家成没成亲,有没有喜欢的人,还说她有个妹妹长得和她一样,问人家要不要考虑一下。
这么大胆直白的话,硬是把个白面郎君给问臊了,最后只好道:“若真是大人有妹妹,能容下官一见也是下官之幸。”
傅遥心中大喜,暗自琢磨怎么换个女装和人家来个偶遇。即便他有了妻子也不要紧,她又不是想嫁给他,借他点东西生个娃而已,名分不名分的就不计较了。
这种兴奋一直持续到苏灵幻离开,他一走,傅遥瞬间变了脸。既然有人给陈怀秀求情,说不得要先见见这位杭州知府了。
叫了杜怀跟他一起去牢里。被关了几日,陈怀秀看起来有些潦倒,不过精神尚好。一见她还有精力破口大骂。
“你个落地毛子,狗比到照,行不狼当……”
这都是用方言骂的,傅遥只当听不懂。不过看这精神头就知道关这几天吃穿住都没亏待了。
她笑道:“陈大人,你瞧着不错嘛。”
陈怀秀骂道:“傅痞/子,你赶紧放了我。否则咱们不会放过你的。”
她嬉笑,“咱们?你跟谁是咱们?”
陈怀秀自知失言。闭着嘴不说话了。
他不说,傅遥可说了,“我说陈大人,你也是个傻缺二百五的,赈灾本来就是让青壮年拿到粮食不要造反,你如此行事,致百姓生死于不顾,要是引起民变怎么办?”
陈怀秀嗤一声。“有民变就消灭就是,到时上报朝廷平叛,还能记上一功呢。”
这个陈怀秀还真是无耻的厉害,简直没药可救了。他是辛酉恩科的进士,当年先皇怎么就用了这么个人当知府了?
傅遥叹口气,“陈大人以为做这些,朝廷就不知道吗?”
“朝廷?你指的是那个小皇帝?”陈怀秀笑得颇冷,“做皇帝的都久居深宫,外面发生什么他又怎么会知道?他若真有心也出来走走,就不会叫人骗得团团转了。”
傅遥淡笑。“这次你可是算漏了,皇上不仅知道了,还亲身经历了。”伸手点指他鼻尖。几乎戳到他脸上,“说你笨你还真是笨,皇上身边的侍卫你就算不认识,也应该感觉到不同,那帮子人走到哪儿都拽的跟什么似地。你居然放火烧客栈,还差点把皇上烧死,你觉得自己有命可活吗?依我看,倒不如把能招的都招了,或许皇上开恩。能饶了你的家人。”
她的动作颇有些嘲弄的意思,但陈怀秀却无暇顾及。他真没想到那客栈里的人会是皇上,本以为是无知的人多管闲事。所以才痛下杀手。傅遥的出现,已经让他心里慌张了,猜到她跟灾民有牵连,却没想到皇上会在这里。
傅遥动手太快,一接掌钦差印就把他控制住,没等他想好对策,已经被关押起来。他原本还抱着希望,以为凭借他们的力量可以和傅遥对抗的,就算她知道那些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又如何,没有确切证据,照样拿他无可奈何。
可是他失算了,那是皇上亲眼所见,一国之君还差点死在他手里,到了这地步,那些人绝不会再保他,肯定要弃卒保车了。
心里翻腾着,不知该怎么做。
傅遥冷静地看着他,“到了这会儿,你还不肯说吗?下令烧客栈的是谁?你所指的‘咱们’都是谁,都做过什么,你也该交待了吧。”
陈怀秀眼神呆滞,此时的他就好像被霜打过的茄子,哪还有刚才的猖狂劲。沉默了好半天才道:“你容我想想。”
“好,给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再来。”
转身从监牢里出来,吩咐牢头好好看着他,别出什么差错。
出了监牢,望着那紧闭的牢门,傅遥忽然有些后悔,给他一个时辰是不是太多了?
杜怀见她迟疑着不走,不由问:“爷,怎么了?”
“我在想,万一咱们离开了,出什么事怎么办?”
“爷想太多了吧,这杭州府牢守卫严着呢。”
“我看未必。”再严的牢房也是在别人地盘上,这里面的人可未必都听她的。
“走,跟我回去看看。”迅速转回身,牢房里陈怀秀背身坐在地上,头微微垂着,似在沉睡,又似在沉思。
她轻叫了两声,“陈大人——,陈大人——”
没人答话,陈怀秀静静坐着,就是因为太静,才让人觉得越发诡异。
忽然感到不对劲,忙叫管狱的过来把牢门打开,伸手碰了碰他的肩头,本来好好坐着的人轰然倒塌。
傅遥一惊,俯身察看,陈怀秀已经断气了。
从牢外到这里不过百步的距离,一来一去几百步,就这么短短的距离,人就已经死了,到底是谁有这样的本事杀了他?
她问管狱的,“谁到这里来过?”
“没人啊,小的送大人出去,没瞧见谁进来啊。”
他和自己一起出去的,未必知道什么,可这么瞬间,就这么一瞬间,人怎么就死了?
这杭州城的可怕已然超出她的预料,或者真像陈怀秀无意透露的,那些个“咱们”是一帮惹不得的人。他们行踪诡秘,敌暗我明,真是让人防不胜防啊。
心里忽觉得厌恶,她不喜欢和人斗来斗去,时时陷进危险里,这样的生活她过腻了。
让杜怀去验尸,她则在牢房里四处看看。自她坐镇杭州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抓进牢房里的灾民都放出来,原本这里关满了人,现在不过剩下十之三四,整个监牢大半都是空的。
陈怀秀所在的地方是个单间,左右各关着两个犯人,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怎么看这里的人也不像是能动手杀人的,且陈怀秀的牢门锁着,凶手到底怎么悄无声息的把人弄死的?
杜怀在尸体上看了一会儿道:“伤口在咽喉,长两寸,窄且薄,一剑刺穿,无血,这应该是个高手。”
“他是如何进来的?”
杜怀望望上面小的可怜的窗口,“若是我就可以。”
对了,他是会缩骨功的,再小一点的洞也能钻进去。若是他,从窗口钻进来,一剑刺穿喉咙,再钻出去,他们走来回的时间足够了。杜怀是做杀手的,所以可行,但别人也会有他的身手吗?
让杜怀跳上窗看看,上面果然有个浅浅的脚印,窗户外是监牢外墙,跳过墙就是大街了,就算他们现在追过去,也定然找不到人了。他们计划周密,想找到凶手恐怕定不容易,现在忙于救灾,只能从长计议了。
对杜怀说了声“先走吧”,转身往外走,管狱追了出来,“大人,出了这样的事该怎么报?您给想个辙啊。”
“就报自杀吧,犯人畏罪自杀。”
她挥了挥手,只觉身上的力气被陡然抽光了,心里暗道,等赈灾完了,她就离开,离得远远的。
就在此事发生后一炷香的功夫,离衙门百步远的一座茶楼上坐着两个人。他们悠闲地喝着茶,长长的珠帘遮住他们的脸,也瞧不出长什么样。
远远瞧着钦差的轿子离去,一个道:“你觉得陈怀秀被杀会如何报?”
另一个微微一笑,“会报自杀吧。”
“为什么?傅遥不是很厉害,被她查下去肯定会查出蛛丝马迹,再说了你那杀手派出去手段也未必高明。”
第二人轻哼一声,“傅遥现在是没牙的老虎,一个人如果不想跟你斗了,再厉害又能如何?”
第一人叹口气,“你不是早想和这个痞/子斗斗试试吗?还没开始就缴械投降,那多没意思。”
“没意思便没意思吧,我也不想和他对敌,能这样解决更好。”
“能不能再加点料?”
“加盐加味精,你看着办吧。”他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对了,吩咐下去,傅遥在杭州期间,想做什么都任她做去,不要横加干涉。”
“好,你是老大,你说了算。”
两人说着话,闲闲地喝起茶来。
傅遥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监视了,匆匆回到行辕继续开始她的救灾工作。
只是第二天参她的折子就送到京里了,说是傅遥在牢中逼死陈怀秀,正好和傅遥上的自杀折子照应呼应,还真是吻合的厉害。可惜皇上不在京里,付云峰收到折子,一看是参奏傅遥的,便顺手扔了一边。
皇上有过旨意,杭州不管发生什么,都无须理会,一切听旨意行事。像这种挑拨离间的小折子他才懒得看呢。(未完待续)r4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