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雨,席卷着狂风肆虐而来,电闪雷鸣,风雨交加,震得楼阁殿宇几欲崩塌,一阵残暴蹂躏之后,很快扬长而去,留下一地残骸。
踏在落满木叶残渣的青玉石上,发出清冽的踏水声,青玉石上积水未干,折射出一道道刀影寒光,刺得眼睛发疼。
“大,大侠,手下留情,我脖子很脆弱的,一捏就碎,您悠着点。”
掐在咽喉处的力道不算轻,只要身后之人微微一用力,她绝对逃不了。
银面人冷哼一声,戏谑开口,“你的命,不在我手上,在他!”
夏宇枫的脸顿时又难看几分,拳头捏得咯咯响,他怎么也想不到,受了重伤的刺客竟然跑到中宫,还挟持了她。
只要一声令下,皇宫侍卫一拥而上,绝对能拿下刺客。
可那该死的贼人,竟然拿她做挡箭牌,他刚刚差一点就刺伤她了。
这个包围僵持了半个时辰,银面人耐心得很,夏宇枫却是进退两难。
“两个条件,一是魔珠下落,二是李燕儿。”
银面人见天光泛白,再一次开口,提醒皇帝早做打算。
“朕,不知道魔珠为何物,朕也说过多次,皇宫里没有叫李燕儿的人,赶紧放人,不然,朕定将你千刀万剐!”
皇帝可被银面人气坏了,竟然敢私闯皇宫,还大摇大摆威胁他、逼他,他堂堂一国之君,竟然被人捏着鼻子走!
“若非想得到魔珠,你岂会纳她入宫?你夏宇枫凡事都权衡利弊,为了掌控更大的权利,你会无动于衷?”
清澈而有磁性的笑声想起,这般肆无忌惮,这般狂妄,也像玉姬的性子。
“魔珠,你老提魔珠,是什么宝物?”
未央抬头,接触到银白色的面具,她,真的非常好奇面具下的脸。
感受背后温暖宽阔的胸襟,和强有力的心跳声,感觉故人在旁,遂不觉得害怕,倒是有胆开口询问。
“是不是很值钱?”
“值钱?”
银面人邪猊一笑,“你说天下值不值钱?”
“一文不值。”
哪知她竟吐出这么一句,银面人微愣之后,复笑,却不答。
唯有夏宇枫脸色一青一白,在火把的掩映下变换着,复杂地对上未央冷冷的杏眸。
她这会算是了然了,他纳燕儿入宫,真的是别有心机。
他,竟然利用一个女孩子。
那是失望的眼神,夏宇枫心口一紧,他,真的失去她了。
“不再是同门”的话,绝情地响起耳边,她,真的厌恶他了,真的要与他断绝关系。
那句话,真的不是气话。
“视天下如尘土,好一个一文不值,那么多人都想得到圣物,都想利用百万魔兵横扫天下,千里河图,万里江山,在一个小妮子眼里,却是一文不值,我倒是好奇得很。”
“夏宇枫,再不把人交出来,这妮子的脖子,可要捏碎了!”
“住手,休得伤她!”
白衣翩翩,轻如蝶舞,飞来的瞬间,恰似一株幽香的白兰花飘然遗落人间,落地无声,生气的兰甜,多了几分冷气,带着几分肃杀。
灵气凝于掌心,准备出手抢人,但见未央那琉璃杏眸别有意味眨了眨,让她不要轻举妄动,她便收了掌,急道:“不要伤她,若想安然出宫,最好拿捏好手上的力道。”
“若想保她,拿她来换。”
看到李燕儿小跑而来,银面人笑了。
“你要抓的是我,我愿意换她。”李燕儿惊吓道。
来的人惨白着小脸走过去,柔柔弱弱,身子单薄地怕禁不起一阵风吹,皇帝拉住她,咬牙,瞪着威胁他的人:“她什么都不知道!”
“是吗?看来夏帝不在乎她的死活了。”
戏谑地笑了,细长的指尖轻佻地抚上白皙的脸颊,沿着她美好的轮廓勾勒着,触及冰凉的手,未央咬牙避开。
“既然如此,她便是我的了!”
银面人在未央耳边轻吐暧昧,痒痒的,她挣扎,他另一只手箍住她腰身,轻佻地抚摸着。
被男性气息包围着,他手掌经行处,一阵异样的感觉袭来,她惊恐万状,吓得尖叫。
他手掌在她身躯上胡乱游走,这样香艳的场景真的触怒了皇帝,也逼急了他,大吼道:“住手,别碰她!”
银面人得意笑了,捏着白皙的下巴,指尖邪邪划过一点朱唇,回头看向皇帝:“可想清楚了?”
天光渐白,初晨的风带着几分寒意,迤逦粉色襦裙随风轻摇,身姿颤颤巍巍,燕儿艰难迈着步子,缓缓移动着,背对着身后的人,她终是无声落泪。
原来,又是一个阴谋与利用。
望苍穹,迷茫一片,可悲人生浮沉,身如浮柯,命途多舛。
他刚刚让她以为,终可栖息,可不过两天,什么都是假像。
皇帝看向风中单薄地背影,心在微微颤抖,一丝丝隐痛。
“我已经过来了,你放开她。”
声音很轻,带着颤音。
银面人慢慢松手,放开未央。
“你们想要的魔珠,我真的没有印象,父亲从未跟我说过,恐怕你们要失望了。”
李燕儿惨白一笑,回头,泪痕满面夏宇枫道:“纵使魔珠存在,我就是死,也不会说的!”
“燕儿不要!”未央率先尖叫,直接扑过去抓住刀锋,顿时鲜血淋漓,满手殷红。
“阿九!”燕儿见她这般,慌了,连忙丢掉手里的短刃,抓过她的手一看,两只掌心割开好大的裂缝。
燕儿大哭:“你怎么这么傻?”
兰甜当即撕了衣裙,急忙上来卷住不断喷血的手。
“阿九……”夏宇枫大步疾走而来,只见九月捡起地上带血的利刃威胁道:“退后,让你的人都退后!”
皇帝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她此时的举动,用短刀抵着自己咽喉,呵斥着威胁他,不许靠近一步。
顿时,又是一场僵持。
天已亮,又身负重伤,银面人无人顾及,得了机会,也顾不得其他,施展身形迅速逃开。
夏宇枫气恼,命侍卫统领带人追击刺客,留下柳云继续围着未央三人。
“阿九,你先放下刀子,有话好好说。”
未央冷笑:“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杀了我父亲,还妄想我留在你身边,休想!”
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喊一声“父亲”,就这么没了。
“你,你知道了。”
夏宇枫脸色白了白,“阿九,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那又是怎么样,你把父亲抬进太允殿,名为医治实为软禁,逼他交出兵权,父亲不从,你便拿龙嫣然的命做威胁,是也不是?”
“他既已交出大权,为何还要赶尽杀绝?就因为他知道你为了废后,给龙嫣然下毒制其癫疯,然后嫁祸王淑妃,你可真厉害,扳倒国相,毒杀大将,一点也不含糊!”
未央既是痛心又是失望,她的师兄,怎么会变得这般狠辣无情了?
“够了,你从哪里听来的?”
她冷笑,银面人藏匿皇宫多日,这些隐晦之事晓得一清二楚,笑骂夏帝阴贼狠辣。
皇帝这般恼怒,证实了银面人所言非虚。
“你所渴望的已经得到了,可终究不会满足,你要君临天下,就要不停杀戮,做一个双手沾满无辜人鲜血的大帝,值得吗?”
“你不明白,他要的,就是这天下,我阻挡不了,你也阻挡不了。”
“他?是谁?”难道,他的背后还有人不成?
他不没有回答,只道:“阿九,你逃不掉的,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只有我,才可以保护你!”
丢掉手中的匕首,她冷哼一声:“我说过,留在你身边,休想!这偌大的皇宫,困不住涅槃重生的凤凰!”
一个清亮的口哨未落,鱼肚白的天际传来嘹亮的啼鸣,青翎鸟一个华丽俯冲而下,落在未央肩膀上,发出天籁之音。
“我既走,燕儿我也会带走,小青。”
一声叫唤,青翎鸟一跃起,扑棱着瞬间迸射出一阵青光,明耀炫目,待再睁眼时,只见前方多了一只大鸟,身宽体长,与成年大象一般个头,双翅一展,卷起满地落叶。
它展翅盘旋,一个有力的旋转刮倒一众侍卫,吓得众侍卫诚惶诚恐,不敢靠近。
兰甜一手带一个,一个跃起将未央和燕儿平稳放在青翎鸟背上,未央得意抿唇一悦,燕儿大惊未定,傻愣愣地盯着突然变大的青翎鸟。
夏宇枫意识回魂,急呼:“你不能带她走。”
说的时候,看向的是李燕儿,后者咬唇,扭头不愿意看他。
兰甜恼道:“她说了,死也不会说出魔珠下落,你还要逼死她不可?”
“她是朕的妃子,怀着朕的皇嗣,不能说走就走。”
握着燕儿的手,兰甜明显感觉到她的身子僵硬了一下。
李燕儿:“若我执意要走呢?”
夏宇枫咬牙切齿至极,转而阴笑道:“那朕立即宣诏下去,柳婉仪病殁,柳府上下五十多口,毓秀宫三十宫人,全部陪葬!”
柳云大惊:“陛下……”抬头,刚好撞上燕儿空洞的目光,溢满泪痕,她也看向他,为难落泪。
八十多条人命,就掌握在她的手里,进一步,从此蝶舞天涯,自翩跹,退一步,就能免去一场杀戮。
这一抉择,好生纠结,好生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