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汉长歌第111章 雒阳风云且不说信使得了董卓上表,一路昼夜飞驰,换人不换马,沿途何止三五日。
单说这日大将军何进突然得到董卓奏折,欣喜若狂,急召京中大臣朝堂议事。
众人刚刚站下,就见侍御史郑泰出班奏道:“密旨行事乃陛下特权,非他人不可用!大将军身受皇恩,以大将军参录尚书事而密令外镇藩兵,有大臣私下结党之嫌,恐非为臣之道。”
“迂腐之见!”何进面色微变,呵斥道,“如今朝局危势,行事岂能居于小节?”
郑泰接过何进的话题,继续谏言道:“不错,朝局危及,大将军欲诛朝中阉宦以密旨群藩,泰等自然不便驳斥。但,如今若以明诏群藩,届时群藩拱京,外镇诸兵与大义均在州牧手中,大将军又以何可制之?
更何况,董卓此人乃西凉首狼,其麾下也尽是虎狼之师,性情残暴,杀人无数,若是任由董卓引军入京,京中必然大乱,还请大将军三思!”
郑泰的当头棒喝并未起到任何作用,反而如一瓢冷水一般从何进头上淋了下来,何进愤然色变,指着郑泰喝道:“简直就是竖儒之见,进身为大将军位列三公之上,节制天下诸镇,但有所命,董卓等辈岂敢不从?
且董卓一路镇陇西,伐黄巾讨凉州,身受先帝洪恩官拜前将军,正是忠勇之士,公业何必如此多疑,直令天下英雄心寒!”
卢植见郑泰默然无语心若死灰,急忙上前劝诫道:“大将军明鉴!公业先生为国为民,拳拳之心难以言表!
大将军,公业先生所言不虚,前番征讨蛾贼植曾与董卓共事数日,此人面善心狠,强忍寡义。一旦置于京师,若恶龙归于海,猛虎放于山,必生祸患。大将军莫若再下一道诏令,令其暂留扶风,以免京都局面失控!”
何进气急而笑,看着卢植和郑泰脸色渐渐变冷:“哼!子干当年也曾经平叛九江,征讨庐江,更率京中男儿剑指冀州。
本将军还以为你必然胸怀江海,气吞山河,看来当日巨鹿城下一败,蛾贼也将你心中志气磨平了吧。如今做事怎么就如小儿女一般缩手缩脚,怎干大事?本将军还如何依托你等!”
何进一席话气得卢植、郑泰意气全消,这匹夫刚愎自用,不用善言,日后乱京师者,必然此辈也!罢了罢了,眼不见为净!二人对视一眼去意已决,就欲出班辞行。
忽听得殿中一声轻喝,一人已越众而出,二人转头视之,只见那人紫袍高冠,容貌甚伟,正是侍御史王允王子师。
“大将军身居参录尚书事一生名望,岂能因言伤人,此绝非宰臣胸襟也。公业子干皆国家之忠臣,海内誉望,大将军何不仔细思之?”王允捧着一封信笺走到何进身前,继续说道,“大将军,此乃清河国相王黎信笺,请容大将军一观,再作打算!”
何进急忙拆开信笺匆匆一扫,抬起头疑惑的看着王允道:“德玉说的可是事实?”
“正是如此!董卓惯以笑面见人,豺狼之心却从未停歇。昔张角叛乱之时,董卓兵败,曾以金珠玉珞贿于张让赵忠才得以复起。
后平定凉州,与韩遂等人眉来眼去,养寇自重,致使西凉、三辅只闻董卓而非陛下。若是此次借机入京,大将军以为董卓愿屈居人下乎?”
何进将信笺塞进信封,脸色阴晴不定:“德玉乃义真佳婿,我等自家人。其言本将军自然相信,但那并州刺史丁原和清河副都尉田迟,果然如德玉所言乎?”
王允捋了捋胡须,朝何进点了点头:“丁建阳为人忠勇善射嫉恶如仇,而其麾下骁将吕布更是天下无双,自接到大将军密旨,丁建阳已率并州三千精锐屯兵河内。
至于清河副都尉田迟,实乃昔日护羌校尉田晏是也,凉州大战之时为张让等人所害星夜暗投德玉,与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京都之事尽付二人,大将军以为然否?”
“那董卓处,又当如何?”
“大将军但请宽心,德玉和子龙已率清河精卒扎营偃师,直待大将军号令便夤夜赶至雒阳。至于董卓,大将军只需敕令卓止步新安即可,若是董卓还胆敢野望雒阳,相信德玉和子龙二人必能令其后悔兵出凉州!”
“王德玉文武兼备,忠君爱国,请大将军三思!”卢植、郑泰等人齐齐出列谏道。
“准!”何进看着众人,犹豫片刻,大手一挥喝道。
“轰!”
语刚落,一声惊雷在大殿屋顶炸鸣,响彻云霄,仿佛千军万马在山谷中瞬间奔腾而过,古树颤抖草木呜咽,大殿内鸦雀无声。
“刺拉拉!”
又是一道道闪电从天而降,仿佛无数的利箭撕破暗黑的乌云划向天边,在宫殿外、原野中写下一片靓丽的折线。
……
七月流火,酷暑难耐。
新安,已是夏末秋初,暴雨过后,天气依旧赫赫炎炎。
一轮火球高高的悬挂在天空肆意的释放着炙热的能量,草木低垂着头、匍匐着腰,臣服在其暴虐的照射下,鸟雀和知了也躲在树上拼命的嘶叫着。
数百座白色的营帐如同天边的白云一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围绕在新安城下。帐外蜩螗羹沸令人心烦意乱,大帐内却依然一片安静,安静的让人恐惧生寒。
董卓站在帅营中,攥着一纸敕令,一脚将案桌踹翻在地,看着堂下众将面沉似水,一道沉闷的声音在帐中响起,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孤狼。
“这特么的算什么?是否董某这些年脾气太好,一个宰羊屠狗之辈也敢在本将军头上拉屎撒尿?还有那王黎,董某是占了你家祖屋还是掘了你家祖坟,小小清河郡国相也偏将跳出来与本将军作对!”
伴随着吼声落地,董卓手中的敕令也从半空飞起,轻轻飘落在帐下。
“主公!”李儒见堂下众将一脸愤慨,贾诩依然一副未睡醒的样子,苦笑一声上前拜道,“主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何进严令我等暂住新安,虽与之前的计划有所干碍,但并不影响我等大局,还请主公勿忧!”
“并不影响大局?”
“正是!主公,那何进不过一屠夫耳,虽掌京畿要塞,却多疑寡断智小而谋大。我等本奉何进密诏入京勤王,如今兵临城下,又怎可因何进一纸敕令而裹足不前呢?”
董卓收起脸上的狰狞,渐渐沉凝下来:“文优,依你之言又当如何?”
李儒点了点头,拾起地上的敕令,冷笑道
:“何进本欲我等入京勤王扶持新君,却因清河王德玉一言便食言而肥出尔反尔。既然何进不仁,就休怪我等不义!”
董卓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文优之意可是直接挥师东进?但那偃师的王德玉和赵子龙又如何处置?”
华雄、徐荣等人霍然起身拱手道:“主公,我等愿率麾下将士奔袭偃师,斩那王黎、赵云于马下!”
李、郭汜等人也同样不甘示弱,兀的站了出来,一身铁甲哐哐直响:“早日间在这军中也多闻王黎、赵云一剑一枪称雄冀州,我等虽不才,麾下却也有一千西凉铁骑,我等等愿与麾下诸将与主公分忧,就在雒阳城下一决雌雄,看看是他清河郡兵厉害,还是我西凉男儿勇猛!”
李儒哭笑不得,朝堂下众将挥了挥手:“主公,儒之意并非挥师雒阳与那王黎、赵云争一个你死我活!”
“哼!军师之意莫非是觉得我等不如那王黎赵云?”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军师何必灭自己之士气,涨他人之威风?我西凉铁骑岂是一群小小郡国的老爷兵能够阻挡的?”
这帮兵痞子!
李儒只觉得脑门被众将吵的一阵阵的生疼,霍然起身向董卓欠了欠手:“主公可愿听儒一言?”
董卓一拍案桌,帐中顿时为之肃静,华雄、李等人尴尬的坐回案椅,只余李儒的声音在帐中回荡,“我等此次入京,麾下不过三五千军马。杀人三千,自损八百,若是真与王黎旗下郡兵一战,不论胜负,我军还能剩下多少人?最后又怎能入主雒阳,威慑京都?”
“如果我等不能挥师东进,又如何入主雒阳?”董卓眼角一挑,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军师。
李儒轻轻在案桌磕了磕,讥笑一声说道:“‘车班班,入河间,河间姹女工数钱。以钱为室金为堂,石上慊慊舂黄粱’。主公,可还记得月初的那场童谣?
这首童谣来的是如此猛烈诡异,两三日内便席卷京城,矛头直指董、何及汉室。很显然,京中除何进和张让等辈之外,至少还有一股力量也在角逐。若是此时我等趁机搅乱京中这塘浑水,将阉宦及另一股力量与何进的矛盾激化,驱使他们争一个你死我活,主公以为如何?”
“驱狼吞虎,浑水摸鱼?”
李儒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不错,正是如此。张让等人和何进一旦矛盾激化,此辈自知手中力量不足以制衡何进,为保全自家性命必然铤而走险,多半会在宫中设局杀死何进。
何进一旦授首,麾下将士再挥戈北宫报仇血恨,届时宫中大乱,我等再趁机入主雒阳,大事岂不可期?”
“计将安出?”
李儒将手中的敕令递给董卓,在董卓耳边低语了几句,董卓哈哈一笑,一拍案桌高兴的跳了起来:“文优果然不愧是某之陈平也!这下何进就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死也是死了!”
堂下众将闻言脸色渐变,李儒自然明白诸将校的心思,无非是在想自己是什么笑里藏刀心狠手辣的毒士罢了摇了摇暗自头苦笑一声,自己哪里算得上什么毒士,真正的毒士还在那角落里呢。
角落中,贾诩抬起眼皮瞧了一眼董卓手中的敕令,又低下头缓缓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