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倜认不出曾经的同学谁是谁,相应的其他人也认不出他。
毕竟曾经上学那会儿,周倜因为穷,一切花销都要尽可能节省。
常年一套洗了又洗的运动服款的校服,头发也为了节省剪头的钱留得老长,再加上那时多少有些营养不良,和现在相比确实变化极大。
“那是谁啊?”
“咱班有这么一位么?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周倜?我有点印象,咱们班好像真有这人。”
有女生找出毕业合照,招呼大家辨认。
“没有长相相似的啊。”
“是不是整容了?”
“我想起来了!”有个女生说道:“有这么个人,坐我后面的位置,好像高二下学期就不念了。”
“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
“头发挺长,还经常不洗。”——这是为了省水,顺便也节省一点洗发膏的钱。
“经常馒头咸菜,然后去食堂喝免费的汤。”——食堂的汤还是不错的,虽然被人称为刷锅水导致很少人喝,但正是因为喝的人少,周倜可以满满的捞一勺干货。
“对对对,我也想起来了!当时他是李梅的同桌!李梅看他可怜还请他去食堂吃过几次饭。然后你们猜怎么着?这家伙以为李梅喜欢她,然后他告老师了,害的李梅请了家长写了检讨,哈哈哈,奇葩啊这是个。”——这个么,圆不了,真的圆不了。
女生们越说越兴奋,声音也逐渐变大。
哪怕周倜不想偷听也能听得清楚。
他听见被提起了学生时代最糗的事情,黑历史,这可是真正的黑历史啊。
王有容呼扇着大眼睛,憋着笑看着周倜:“真有这事?”
周倜无奈的点了点头,强行解释道:“我那时候也是关心同学,不希望同桌因为无谓的东西影响学业……”
“这话你自己信么?我虽然记不太清你当时的成绩了,但全班前三十里绝对没你。”
王有容当时就是班级二三十名左右,所以一左一右的“对手”她自然是记得清楚,而班上前十,那也算是风云人物,更是不可能记不得。
而周倜当时的成绩,大概是倒数十名前后吧。
“说说,到底是因为什么?”王有容八卦的问道。
“这个么……当时我学习成绩一般,不是那种运动健将也不是文艺达人,一个孤儿还没钱,所以我就以为李梅是贪图我的美色……就给她告老师了。”
王有容听了笑得前仰后合赘肉乱颤,她捂着嘴打趣说:“贪图美色这词太老了,现在有个合适的词,叫馋你身子。”
说完,她注意到周倜的馋虫又不自觉的被某些“美食”吸引,她便风情的白了他一眼,嗔怪的假意打了下他的头。可心里说的却是:李梅是假馋,我可是真馋。
随着时间流逝,来得人越来越多,屋里的温度都升高了几度,问候声、说话声、大笑声汇聚在一起形成声浪,仿佛吵闹的露天市场。
周倜也见到了曾经的同桌李梅——一个挺普通的女孩,长相普通,身材普通,衣着普通。
周倜走过去和她寒暄,可李梅只是疏远了笑了笑,并没有见到“绯闻男友”的热情。
周倜也没办法。
只能感叹道:挺善良个女孩,却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形同陌路。唉,终究是错付了。
随着同学们逐渐抵达,王有容被几个相熟的女同学拉去说起了悄悄话,周倜也无法免俗的加入了寒暄的队伍。
不过让周倜比较遗憾的是直到班长结束迎宾任务,返回小餐厅招呼大家坐下。
他都没见到那位最想见的人,也不知道他来是不来。
这时的时间到了晚上七点时,屋里聚了能有不下四十号人,三张十六人台的圆桌基本全被坐满。
虽说是同学会,不应该分什么高低贵贱,但只要是人,就喜欢分个三六九等。
这同学会的三张桌也不是随便就能坐的。
离门最远的那张桌是主桌,作为召集人的班长就坐在那里,同桌的都是和他相熟的、关系好的或者混的好的——比如那位据说进了药企的学习委员。
一般来说这一桌会闹到最后,喝完这摊可能还会找个地方继续。
第二、三两张桌没那么多讲究,但默认吃完就走的会坐在离门最近那桌。
周倜大概知道这分法,他来同学会的目的也非常单纯,就是见一见老同学,看看大家过的好不好。
当然了,如果知道某一些人过的不好,他可能会更开心也说不定。
按照周倜的想法,他应该是坐去第三桌的,吃完就走。
可王有容被几个女生拉着坐到了第二桌,她坐下后又占了个位置,招呼周倜过去。
“有容,来这边坐啊。”
周倜屁股刚沾上椅子,主桌那边就有人招呼起王有容过去。
王有容摆摆手,高声回道:“不了,这边挺好,你们玩你们的。”
说罢,她提起茶壶给周倜面前的杯子里填了杯茶。这动作无疑是在宣称自己要和周倜坐在一起。
这引得主桌那几个男的频频侧目,猜测周倜和王有容之间是个什么关系。
“他俩好上了?”
“不像。没那么亲密。”
“至少不是很久没见,平时一定有联系。”
班长看了看周倜那边,要说没有吃味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好花不采只会逐渐凋零。
班长说:“我记得这周倜上学的时候喜欢王有容吧。”
这话一出,主桌上陡然一静。
下一刻一轮迭起。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
“褚阳就是因为这个一直针对周倜,我还记得那时候跟着起过哄呢。”
有人突然问:“褚阳今天来不来?”
班长说:“他说肯定会来的,可能有事耽搁了,晚一点吧。”
“等褚阳来了,估计就有好看的了。”
“都多大人了,还能打起来咋滴。”
嘻嘻哈哈的,服务员上来了第一批菜,四个凉菜。
上菜后,寒暄环节结束,聚会算是进入了下一环节。
班长端着酒杯站起身,拿筷子敲了两下酒瓶。
清脆的声响传出,压下了窃窃私语。
大伙儿看向那边,知道这是班长要讲话了,便停住话头,也把自己的酒杯满上。
——当然,不喝酒的女生可以以茶带酒。但这优待仅限女生,男生的话除非你现场吃几片头孢,否则前几杯酒是跑不掉的。
班长举着酒杯说:
“从毕业至今,已有八载。毕业时我曾经和大家说过:别离就是为了今天的重逢!八年,在历史的长河中八年是十分短暂的,但在人生的岁月中却是悠长的。我们今天再次相聚,共叙前情……”
班长的致辞似乎是很用心写的,但里面套话太多,又臭又长,让人听得好生无趣。
“一股浓浓的政府报告味道。还是乡镇政府报告。”周倜贴着王有容耳边小声吐槽道。
这算不上幽默的一句话却逗得王有容咯咯直笑,花枝乱颤。
王有容这一笑不打紧,可这突兀的笑声却打断了班长的讲话,也让同学们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这边。
王有容捂着嘴,尴尬的招了招手,大家也哈哈一笑,这便也算过了。
可班长刚刚酝酿起的情绪却再提不起来,再加上这时又有服务员进来上菜,连续打断下,甚至班长自己都觉得再接不上刚才的精彩演讲。
他闷闷不乐的聚着酒杯,最后只能说道:“算了,套话不多说了,都是同学,我先干为敬!都在酒里了!”
说罢,满满的一杯白酒就被他一口闷下了肚子。
班长这里多少有些赌气的成分,当然也少不了习惯使然。
他是个公务员。议会制度下的政府机构是明显的两级分治,分为管理层和执行层。
管理层就是议员和议员的团队。
当一位议员当选后,他会分得主管的施政方向,届时就可以自行认命相应的主管官员。
比如某议员的竞选纲领是让每位市民都能安居乐业,承诺扫黄打黑让市民能做到夜不闭户,那么当他竞选成功后,就会由他负责领导治安口,包括但不限于各级警察机构、检查机关、法务部门等等。相应的各级领导他也有一票任免权。
也就是说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是有老板的,当老板下台后,他们大概率也要下野。
而执行层则不然。
执行层就是公务员阶级,负责具体的行政执行工作,一般是终身制。
担任公务员后就自动放弃了选举及被选举资格,除非退出公务员序列。不过公务员晋升的顶点也不过是某部门副主管一级,所以很多大公务在达到一定的程度后,都会选择辞职,然后压宝在某位议员候选人身上,期待对方竞选成功,自己再因为履历被认命为部门主官。
以班长的资历、能力、人脉来说,距离巴结议员的阶层还远,他目前阶段的主要任务就是熟悉工作,积累人脉。
在这一过程中酒局自然是少不了的。尤其他又是个小辈,从来都是人家随意他干杯的,也就养成了酒到杯干的习惯。
一杯白酒,二两左右。
这酒下肚后,班长就有些后悔,暗觉草率了。这同学就会又不是业务宴请,实在是没必要喝得这么猛的。
他忙夹了几口菜,压压酒气,身边的同学们也开始了第一轮互相敬酒。
班长撇到王有容和几位同学喝酒时只是浅浅的抿了一口,可和那周倜喝酒时却是干杯。
他想起刚才的事,心里难免不忿。但美女总是有优待的,所以他这气没冲着王有容去,而是准备撒到周倜身上。
正当班长再次填满酒,准备去探探周倜的路数时,宴会厅的大门再次打开。
一道爽朗的声音大笑而入,边走边说:“来晚了来晚了,莫怪莫怪啊,都是同学,一会儿我自罚三杯。”
班长一看过去,却是姗姗来迟的褚阳。
他想起褚阳和周倜曾经的矛盾,立刻便计上心来,想出了一出借刀杀人的妙计。
这褚阳其貌不扬个头适中,但无论是身上的穿戴还是散发的那种气场,无一不说明这位应该是本次同学会的同学中混的最出彩的那位。
这人学生时代就算是班里的风云人物,步入社会后更是称得上春风得意。
他这一道,立刻就点燃了聚会的热闹气氛,和他相熟的不相熟的,多围了上去和他寒暄。
一番吵嚷后,褚阳坐到了班长那桌。
几杯酒后,班长注意到褚阳的视线多次看向王有容那边,这便知道自己的计策大有可为。
他借故坐到褚阳身边。
碰杯喝了杯酒后,状似打趣的问道:“怎么?对咱们班花还是念念不忘呢?我可是看见你一直在看人家。”
褚阳咧嘴一笑,却没答话,也是没好意思提起自己曾经追过,但被拒绝过。
班长这时笑道:“不过你现在有心思也没机会了。”
“怎么说?”
“看见她身边那位没有?”
“那谁啊。”
“周倜。”班长顿了一下,等褚阳想起那是谁。等他看到褚阳恍然后,便不经意的说出:“两人约好了一起来了,一直腻腻歪歪的,估计是好上了。”
果然,褚阳攥着酒杯的手指都捏得发白。
他一口喝光杯子里的酒,突然大声招呼道:“走走走,咱们敬酒打圈去。”
…………
同学聚会有四种人,胆大的、胆小的、一个心眼的和缺心眼的。有道是胆大的钻被窝,胆小的唠唠嗑,一个心眼的唱唱歌,缺心眼的往死里的喝。
酒过三巡,氛围变得热闹的许多,有几个同学再吹嘘自己的事业有多牛逼,有的是年销售额几千万的金牌业务员——但王有容知道这不过是卖楼的,几千万平均一下估计一个月成交不到一套,业绩也就垫底那种。
有的吹嘘自己的骗骗他融了多少钱,一投二投上市可期。其实王有容也知道,他开来那辆比亚迪都是贷款买的,欠了一屁股债。
有些同学成家早,都已经结婚有孩子了。他们谈论着对自己老婆的不满意、对老公的不满意,然后笑成一片,你侬我侬。
当年上学时就靠纸条鸿雁传书的男同学和女同学窃窃私语,勾肩搭背,举止亲昵……王有容这只鸿雁很是奇怪他们当时为什么没在一起,好吧,哪怕当时人正少年想不长远,可只她知道的同学会里两人也不是第一次见,但却从没听说两人再续前缘,反倒是纷纷传出结婚的消息,王有容份子钱都随出去两份。
看着这无聊的景象,王有容大感无趣。
她看向周倜,发觉周倜也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就心想不如归去。
——当然,最好是一同归家而去。
她正想着如何开口呢,主桌那边突然变得吵嚷。
褚阳打头,大半桌人拎着酒瓶浩浩荡荡来了这桌敬酒。
这褚阳到了这桌后,第一句就是奔着周倜而去。
褚阳大声说道:“这兄弟看着脸生啊,是咱们班的吗?别是混进来混吃混喝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