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城战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周，但风暴斗篷的军队始终未能够突破雪漫的外墙。
外墙之后还有护城河，河道后面还有内墙。
叛军的胜算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急剧下降，而原本因战争而备受冷落的市区也逐渐恢复了生机。一些有胆量有背景的商贩已经拿出了自己平日蓄藏好的货物高价贩卖，并很快就被民众们抢购一空。
就算是在战争期间，老百姓们还是要过日子的。只要不影响城市内的秩序，守卫们自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更何况，适时地休息一下眼睛，或许口袋里面就会突然多出几枚赛普丁来。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他们的职责是注意大宗货物的流通。而一些零散的交易，放过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当一个抱着一个布袋的小女孩低着头从他们面前急匆匆地走过的时候，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多做理会。
………………
她的目的地不是正规的贩卖店。那些人都有着一定的背景，或许是某个贵族，或许是守卫队里面的某个长官。像她这样以卖花为生的小女孩。倘若买了什么不符合她身份的货物，那么守卫抓去盘问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所以她要绕过他们，要悄悄的，不动声色的，混在嘈杂的人群中小心翼翼地移动。只要到了合适的位置，她便可以‘嗖’的一步，从热闹的市场转移到偏僻寂静的小巷。
就像她正在做的那样。
眼前是一处私贩。而门上钉死的木板条同时确保了交易双方的安全。
这里的好处就是只要付钱就能够买到东西。而不会有什么多余的对话。露西亚在很久以前就和这帮家伙打过交道——替某些想购买某种‘难以启齿’的货物的客人指路。
而现在是战争期间，这帮没有背景的地下老鼠自然也会做些相对正规一点的营生。
当然，比正规市场的价格更高也是理所当然的。
露西亚在一块隐蔽的橡木板上轻轻地敲了两下。停了停，又稍微用力地敲了三下。
一扇小木窗无声无息地打开。露出了一双鹰隼一般锐利的绿色眼睛。那眼睛的主人上下审视了露西亚数秒。这才有一个粗哑的男声从小窗内传出。
“你想要什么。”
“三十磅鲜肉，不要骨头。”露西亚递出布袋，飞快地回答道。她随后又补充了一句：“包严实一点，不要让气味冒出来。”
“六十个赛普丁。”
“什么！”露西亚几乎要尖叫出声。但她最后还是压低了嗓门，不满的低吼道：“昨天都只要四十个！”
“小姐，市场行情可不是一成不变的。不满意的话你大可到外面的市场里去买，那里的价格或许能够让你如愿。”
露西亚犹豫了一下。随后才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那么，我要用金块付账。一磅黄金足够了吧。”她的左手手指不经意地划过右手手腕。
“如果成色足的话，算上折旧和加工费的确就是这个数量。”小窗内传来了私贩压抑着欢喜的声音。“先交钱，后付账。”
露西亚往木窗里面扔进去了三分之一的分量，“这是订金。不交货我立即就走。”
她很快便听到了几声低沉的咒骂。但随后，一个沉重的包裹还是很快落到了女孩的脚下。包裹的外面露出了一些发黄的橄榄菜叶。
【最多只有二十五磅，还不算那些伪装的菜叶！】
露西亚撇了撇嘴，她随即将剩下的三分之二磅金块也扔进了黑洞洞的木窗之中。随后，女孩便抱起包裹，迅速地离开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即再一次地从小巷口闪出，加入了繁忙的人群之中。凭借她娇小的身体所占据的优势。露西亚没费多少功夫就脱离了拥挤的市场，来到了靠近出口的地方。
很好，现在是最后一关。只要糊弄过市场门口的守卫，接下来就没有什么危险了。
“站住，你买的是什么东西。”一个守卫挡在了她面前，试图翻检露西亚怀里的布包。
“大人，是橄榄的叶子。”露西亚将身子微微前倾，让守卫能够看到布袋上层的伪装。“这个冬天我和我的姐妹们就全靠它了。”
守卫狐疑地扫了她一眼。说道：“是么，但这个包看上去有点分量啊。”
【糟糕。】
露西亚心头一紧，身子弯的更低了。
她的小腿上绑了一一件小饰物。那是她应付这种问题的最终手段，而现在这个最终手段似乎也到了应用的时候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卖花女不可能买的起那么多鲜肉，也不应该去买。即使是在和平时期，三十磅鲜肉也值五个赛普丁。这对于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女孩是一个不可接受的数字。
【等他再靠近一点……】
“得了吧，罗西安。她只是一个小女孩。”就在露西亚的手指触碰的膝盖的那一瞬间，一个粗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动作。
是布瑞纽恩，露西亚认识这个人，他是市区这一带的混混的头儿。
“我相信我的眼睛。”守卫罗西安耸了耸肩，但他最终还是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挥挥手，示意露西亚离开这里。
在这个时候，出声道谢很明显是一个愚蠢的决定。于是女孩向混混头子微微躬身，随后快步地消失在了街道尽头的小巷子里。
或许是冬日的风太过冰凉的缘故，当露西亚匆匆地走过第二条小巷的时候，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女孩猛地回头。然而她什么都没有看到。
半小时后，小心翼翼地绕了五六个圈子以确保自己没有被尾随的露西亚来到了一座荒凉的砖石废墟之中。
这里在数年前曾经因为失火而烧死了几个人，因此很少有人愿意到这个一年四季泛着一股寒气的地方来。
露西亚自然也不愿意住在这里。但是她可以把属于她的一些小小宝物藏在这儿。
如果有必要的话，藏个人也不是不行。
女孩谨慎地四处望了望。确认安全后打开了一扇用枯木和破布掩饰住的活动门。
就在她的脚步声传入这处简陋的藏身地的时候，阴暗尽头的一双如同火焰燃烧一般的金红瞳眸亦骤然熄灭。
“我回来了，米妮姐姐。”露西亚关上密门，轻声说道。“今天大概有二十五磅的分量。需要我帮你煮一下吗？”
“不用了，直接拿给我吧。”躺在树叶和稻草铺成的简易铺盖上的米妮轻声说道，她挣扎着起身，温柔地摸了摸露西亚的脑袋。“谢谢你，露西亚。”
“嘻嘻~”女孩害羞地垂下头，说道：“能够帮到姐姐，露西亚也很开心呢。”
她的思绪不由得回到数天之前，那个下着小雨的夜晚。
冰冷的水滴几乎要将人的骨头都冻出裂纹，阴沉的风刮到身上，就如同锋利的小刀在皮肤上轻轻划过。
全身是血的米妮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趴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在她的背，一条狰狞恐怖的巨大裂口几乎将她分成两半。
在那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露西亚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女孩只知道守卫搜查了整整一个晚上。而自己也在这小小的避难所忙碌了整整一夜。
【米妮姐姐背上的伤口，好像从昨天开始就逐渐愈合了呢。是因为吃了那么多肉的缘故吗？】
露西亚抬起头，发现米妮已经将布袋里面的生肉吃掉了一大半。少女进食的样子看上去很文雅，但就是这么小口小口地咀嚼，消耗食物的速度也比一头剑齿虎更快。
“肿么了？”米妮抬了抬眉毛，含糊不清地问道。
“没什么。”露西亚端正地坐在一块大理石上，双手撑着脸颊。
“露西亚只是在哪去弄点盐来。就这么干吃，味道一定很糟糕吧。”
米妮的食指颤了一下，她随即停止了进食，然后留下了大约三磅，足够塞饱一个小女孩的分量。“盐的话，这肉本身就有一定的咸味呢。等会姐姐教你怎么煮。”
“嗯。”露西亚乖巧地点了点头。而米妮也适时将剩余的肉包好，轻轻抛到了视线之外，她伸手够不到的地方。
对于此刻的她来说，新鲜的肉类是一个巨大的**。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下定决心就可以做到的。鲜肉的气息**着她，让少女的腹中忍不住的剧烈痉挛。
【好饿……得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两个护符，露西亚你都用了吗？”
“只用了手腕上的那一个喔！”女孩连忙提起裙角，献宝似的将绑在小腿上的简陋护符捧到米妮面前——那上面附着一个微弱的一次性暗示术，这或许只是学徒等级的粗陋制品。但用来对付一个卖花女孩可能会遇见的麻烦却已经足够了。
“露西亚在离开的时候遇见了好人呢。”
“好人吗？”米妮的眉毛微微上挑。“能够将今天的经历和姐姐说一下吗？”
“嗯。”女孩重重点头，她随即开始叙述自己在市场的经历。她讲的很详细，就连路上遇见的某个几乎绊了她一跤的陌生人的相貌都描述的清清楚楚。而米妮也时不时地插口问一两个问题。
“……那个叫做布瑞纽恩的人，是混混？”
“嗯，是市场那一片的老大。露西亚以前去那儿卖花的时候要给他三分之一的抽成呢。”
“是这样啊。”米妮微微眯起了眼，陷入了沉思。
对话进行到这里，就算露西亚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出了什么问题了。更可况，她并不愚蠢。
“是露西亚做错了什么吗？”微微仰起头，双瞳中似乎有水光流转。
“不，不是露西亚的错。”米妮摸了摸露西亚的小脑袋，“犯错的人另有其他。”
她的手指微微下滑至女孩的脖颈，轻轻一按，露西亚便晕了过去。
“一个卖花女孩身上带着黄金，并且还携带着附魔物品。这的确是一个巨大的错误，我得在这个错误被更有力量的人知道之前把它解决掉才行。”
少女轻轻站了起来，将露西亚温柔地放到床铺上之后便离开了这一处隐蔽的藏身所。
【损伤的骨骼和内脏已经完全用活性金属替代，外部的皮肉伤也已经在消化血肉之后基本愈合。】
【魔力基本消耗殆尽，剩余的部分需要维持金属构造活动。不能够使用法术了。】
【体力大概还有原先的三成，对付一些杂兵应该完全足够。】
她迅速地窜上了附近的房顶。借助高地视野，少女很快便发现了几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一共四个人……有两个是分散开的。】
四个成年人，对付一个或许有点奇遇的小鬼已经是大大的高看了。但对于米妮来说，他们还不够格。
米妮轻轻吸了一口气，潜入了阴影之中。
【要悄悄的……】
少女的身形在晦暗的日光下只能够分辨出模糊的一团，不到三个呼吸的时间，她便移动到了第一个人必经之路的拐角处。随后，在那人下意识地偏过头的时候伸出手，扭断了他的脑袋。
【第一个。】
米妮没有停留哪怕一秒，就在尸体沿着墙壁软软滑倒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另一个人的背后，一记冲拳打断了那人脖颈处的脊椎。
【第二个。】
剩下的两个人走在一起，而死尸落到地上的声音也引起了他们的警觉，就在这两人警惕地向周围张望的时候，米妮从一旁的房顶一跃而下，将其中一人的脑袋塞入了他的胸腔。随后一个扫腿将最后一人的双腿踢折。
【第三个。】
当仅剩的一人即将发出痛苦的惨叫的时候，探入口腔的冰冷剑锋让这个倒霉鬼不得不强行止住即将从喉间发出的哀嚎。
米妮一脚踏在了他的胸口上，没有拿剑的手掐住了混混的喉咙。
“不想死的话，就告诉我关于你们老大的一切情报。”
五分钟后，米妮得到了她所想知道的一切东西。她手指微微用力，这个可怜虫便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会放过这个人。
不死，不意味着不疯。
少女将长剑的剑尖移到了混混的眉心上。只要这一剑不要刺得太深，她有把握让这家伙下半生在疯癫中度过。
然而，就在她要刺下这一剑的时候。
‘咕噜————————’少女的腹中发出饥饿的鸣响。
【好饿……消耗太大了么……】
心跳变得急促，呼吸变得粗重，舌下的津液迅速滋生，视野也随即染上一层绯红。
【体力要不够了，必须搞到一点食物才行。】
【肉……】
【新鲜的肉……眼前不就是一大堆吗？】
米妮轻轻捂住额头，试图将注意力集中……
或者引到别的方向。
【避难所那里还有一些……】
但是，有时候说服自己的理由实在太多。
【不行，那是留给露西亚的。再说，让这人疯一辈子还不如一次给他一个痛快。】
这种情况下，唯一能够拘束**的也就只有心灵深处的信条了。
【但是，爱丽丝是不会吃人的，米妮也不应该……】
然而，倘若信条也无济于事呢？
【人本来就不应该吃人，但这世上哪有不吃人的龙！】
这细碎的思考消耗的只是一瞬间，而少女也做出了决定。
她长长呼出一口气。微微偏了偏脑袋。
“如果……只是一只手或者一只脚的话……应该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ps1；天际的黄金似乎比较便宜，所以我随手调整了一下汇率。
ps2；爱丽丝对米妮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