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迟让管家把她带进客厅,他坐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手上端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香味浓郁,入鼻甘甜。
尉迟没有问她的来意,目光落在她身后的电视机上,正播报着晚间新闻。
完全把她无视了。
除了主持人字正腔圆的声音,偌大的公馆也就只能听见窗外雨滴打在叶子上的声音,佣人们都低着头站在一旁,好似没有看他们,但不用说也知道,注意力肯定都在他们身上。
这样的气氛,让鸢也尴尬,僵硬,无所适从。
尉迟是故意的。
这叫下马威。
新闻进了一段广告,尉迟的目光终于从电视机上移开,落在鸢也身上,俊眉微挑,示意她可以说话了。
鸢也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感觉到疼痛,找回一点知觉,才道:“娶我。”
管家动了一下眼皮,但没敢抬起头看此刻鸢也或者尉迟的表情,只在心里想,姜家小姐还真是……尉姜两家的婚事是两位夫人十几年前定下的,但少爷一直没有点头,连夫人都说动不了他,她倒是不客气,开口就要少爷娶她。
少爷怎么可能答应?
尉迟倒是不怒,温温一笑:“理由?”
“我把宋妙云从楼梯上推下去,她摔断一条腿,还流产了。”鸢也说得漠然。
尉迟没带什么情绪,单纯点评这件事:“太冲动。”
鸢也冷笑:“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她生下那个野种,然后鸠占鹊巢?做梦!”
尉迟抬起一只手搁在下巴处:“你既然那么宁折不弯,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爸很生气,要把我送去警察局,我是逃出来的。”
“所以?”
“我们两家早就有婚约,晋城人人都知道,尉家大少爷将来要娶姜家大小姐,我爸要把我送去警察局,一是想帮那个女人报仇,二是想顺水推舟让宋鸯锦成为姜家大小姐,然后嫁给你。”
鸢也往前一步,冻得苍白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比起她,你应该更愿意娶我。”
尉迟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我更愿意娶你?”他从上到下打量着鸢也,她此刻全身狼狈,头发还在淌着水,不禁一弯嘴角,“是‘姜家有女初长成,天生丽质难自弃’给你的自信吗?”
就是佣人都听得出来,少爷是在嘲讽鸢也。
平时没事的时候,这句话是在夸她的美貌,但现在是在讥讽她自以为长得好就可以为所欲为,以为尉迟跟其他男人一样,会看上她的美貌,然后任她予取予求。
未免也太自大了。
结果鸢也还真的点头:“对。”
她就是长得好,这张脸就是给了她自信,否则她今天也没有那么大的底气站在尉公馆的客厅。
尉迟难得一怔,再看鸢也面不改色的样子,笑着摇摇头:“姜小姐很有趣,”不过也有趣而已,“我暂时还不需要一个花瓶当妻子。”
说完他起身上楼,淡淡吩咐管家:“给姜小姐一把伞,送她出去。”
虽然没谈拢,但尉迟的态度依旧很客气,甚至不忘吩咐人给她雨伞,是他一贯的绅士风度。
管家上前请鸢也离开,鸢也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早已湿透的纸,不慌不忙地说:“尉总要不先看看这份骨髓配对结果,再决定下不下逐客令?”
尉迟脚步一顿,在楼梯上转身,脸色冰凉。
鸢也将报告交个管家,管家连忙送到尉迟面前,尉迟一眼就锁定住“匹配程度98%”的字眼,又看向鸢也,一眼看不见底的眸子愈发黑沉。
鸢也双手在身侧握紧,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知道你是在帮谁找合适的骨髓,但你找了那么久,想必那个人对你来说很重要,我算是现成的救命药引吧?你娶我,我就捐献骨髓。”
尉迟这才正视了这个女人。
恃美而骄就敢到尉公馆要求他娶她,是她蠢。
手握筹码上门谈判,才是她的聪明。
看来她不只是个花瓶。
尉迟从楼梯上走下来,缓声说:“姜宏胜靠你妈妈的嫁妆才发展出姜氏,这些年要不是你外公留在公司的那些人手,姜氏早就被他败光,他确实不是块材料,但你,是个会谈生意的。”
手一伸,佣人立即送上干毛巾,尉迟拿起毛巾裹住她湿透的身体,才发现她看起来冷静镇定,其实全身都在战栗:“抖得这么厉害,去楼上洗个热水澡吧,其他事情我会替你摆平。”
成了。鸢也神经一松,强撑的力气突然抽去,她双腿一软,险些摔倒,还好尉迟一把扶住她。
鸢也哑声说:“谢谢。”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谢他扶她这一把,还是谢他娶他。
“不用客气,这是我们交易的内容,”尉迟声音温和,“在这件事上,我会一直护着你。”
……
尉迟把车开到她身边,降下车窗,道:“上车吧。”
鸢也才将思绪拢回,坐进副驾驶座,扣上安全带,车子启动的同时,她问:“不是说那个孩子没大碍吗?”
尉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驶入正道:“病情是稳定了,但还要留院观察。”
鸢也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掌,百无聊赖地数着自己的掌纹:“当初我捐的骨髓,就是给他用的吧?”
尉迟顿了顿,倒是没有否认:“嗯。”
鸢也无声一笑,这算什么命运?
两年前,她因为和他的私生子骨髓配型成功,才得以嫁给他,而现在,因为他的私生子出现,他们的婚姻岌岌可危。
她随口问:“你不是他爸爸吗?你的骨髓和他不匹配?白小姐和他也不配?”
按说各种器官配型,都是有血缘关系的配型成功的可能性更大,怎么这个孩子跟他的父母那么没缘分?
尉迟没回她的话,鸢也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也没再说别的,靠着窗看飞逝而过的车水马龙。
车子开到尉公馆时,天已经黑了,佣人们将公馆四处的灯依次打开,若是从上空俯瞰,公馆就像散落在郊区的一颗明珠,璀璨耀眼。
鸢也知道他肯定还要回去陪那对母子,识趣地去推车门,发现车门还没解锁,奇怪地回头看尉迟。
尉迟目视前方,侧脸菱角分明,从挺直的鼻梁到优越的下颚线,橙色的灯光烘托得他极为矜贵。
“爸妈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不要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让他们平添烦恼。”他语气温和,但内含警告。
鸢也一顿,然后一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你放心。”
无论她和尉迟怎么样,尉父尉母对她都是真心的好,她不会去说些让他们不开心的话,要不然那天跟他回家吃饭,也不会扮演夫妻恩爱。
“但是尉迟,哪怕我们不是因为相爱结婚,我也不会允许我的丈夫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甚至为了他们夜不归宿,你如果不想跟他们断干净,那就考虑我的提议,离婚吧。”
说到这,鸢也故作无谓地耸耸肩:“说起来还是我不对,当初形势所逼,非要你娶我,拆散了你和白小姐,还好现在还来得及挽回。”
尉迟听了半天,开口却是问:“为什么要离婚?”
哈?
为什么离婚??
鸢也瞪着眼睛看他,Hello?她跟他闹了三个多月离婚,他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婚的吗?
有那么一瞬间,鸢也有点迷-幻,是她太含蓄以至于一向明察秋毫的尉总到现在还搞不清楚状况,还是他故意耍着她玩呢?
鸢也面向他,认认真真的:“不好意思问一下,尉总,是我说得还不够清楚,还是你听不懂中文?要不我给你翻译成英语?听妈说你小时候在法国住过几年,法语我也会几句。”
听她都气成这样,对尉母的称呼还是“妈”,尉迟倒是一笑,神色温和许多:“不用。我知道你介意什么,但清卿和阿庭不会是我们离婚的理由,既然不是理由,你说的那些话就不成立。”
鸢也眯起眼睛:“你的意思是,不离婚?”
尉迟淡声:“尉家从来没有离婚这件事。”
鸢也再问:“你也没打算跟白清卿母子断绝关系?”
“他们只会住在春阳路14号,怎么都妨碍不到你,你无视就好。至于夜不归宿,你想让我回来住,今天起我就住在公馆,不要再胡闹了。”
到最后竟然是她胡闹。
鸢也深深呼吸,气极反笑:“尉总就是尉总,21世纪了还能把齐人之福说得这么理直气壮。”
“没什么齐人之福,在内在外你都是尉家唯一的少夫人。”尉迟解锁车门,“你应该饿了,晚饭让张婶做点你爱吃的,我陪你一起吃。”
鸢也有时候真恨极了他这副从从容容风雨不动的样子。
什么都乱不了他的节奏,什么都干扰不了他的情绪,她跟他说正事呢,他却在说晚上吃什么,就好像她是个任性不懂事的小孩在无理取闹!
对,他就是觉得她是无理取闹,他从来没有真正考虑她的感受,哪会知道她的心结是什么?
鸢也气疯了,一时拿他没办法,索性抓起他的手,重重一口咬在他的手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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