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三方合作签约的当天,尉氏、尔东便联合召开记者会,同时在微博上发布声明,大致是说,之前和HMVL有合同上的误会,才有了侵权的传言,现在已经协商解决好了,由尉氏与尔东合作成立的驰骋有限公司,又加入了姜氏集团这位伙伴,“驰骋”未来还有无限精彩,诚邀大家和我们一起见证。
消息传出,吃瓜群众什么想法暂且不说,圈内人大多都觉得不意外。
毕竟这件事本来就两个解决办法,一是撕破脸皮上法庭,二是庭外和解——尉氏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百年老字号的招牌变成一地鸡毛,所以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寻求和解,现在的结果在意料之内。
但问题是,姜氏又是怎么回事?
姜氏不是尉氏旗下的子公司吗?
怎么会代表HMVL和尉氏签约?
这个问题,尉氏在另一个声明里也给出了答复——
网传尉氏总裁发妻姜鸢也“死而复生”,纯属子虚乌有,沅也小姐确实和故人相貌有几分相似,这是巧合,也是缘分,她们并不是同一个人,沅也小姐自幼在法国长大,此前并不认识尉总和尉太太。
不过因为这个缘分,沅也小姐与尉氏总裁商议后决定,购入尉氏手里所有姜氏股份,将姜氏收入HMVL,由姜氏代表HMVL与尉氏、尔东合作开发四大港口,若姜鸢也女士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十分欣慰,可以见证欧亚繁荣……
简而言之,不是一个人,但确实长得很像,为此,沅也决定买下鸢也的娘家,用来和鸢也的夫家与外祖家合作,亲上加亲,利上加利……这个操作也是闪瞎了不少人的眼睛。
晚些时候,鸢也通过权威媒体,也肯定了尉氏和尔东的声明。
于是笼罩在网友头上将近一周的“诈尸”迷案,官方层面上就宣布已经破解,剩下的质疑也好,揣测也好,都不再重要了,说到底鸢也不是明星,哪怕现在有热度,也不会持续很久,早晚会沉没在网络海洋里。
哪怕是离鸢也他们最近的圈内人,现在更加关心的也并非她是不是“死而复生”的鸢也,而是港口的合作。
早在游轮上,尉迟宣布要和尔东一起投资成立驰骋有限公司来运营四大港口时,就引起了哗然,因为那真是不可计量的利益,之前尉氏态度坚定,只和尔东合作,他们想加入分一杯羹都没有办法,现在合作的主导者是HMVL,他们就想从鸢也身上下手,让鸢也松口他们入股。
所以在鸢也邀请他们来射箭的时候,他们非但都赶着来了,甚至有些没有被邀请的,也求着认识的人带他一起,可以说,鸢也现在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大金主。
鸢也抬起一把复合弓,瞄准靶心,几秒钟后松开手,羽箭立即飞出,上了靶,但没有中靶心,她有些遗憾,大概是太久没有练了,生疏了。
但一起来玩的老总们,却一个劲儿地奉承:“没想到沅总商务谈判是一把好手,射箭也堪比职业水准。”
“早就听说老教父无所不能,沅总的射箭肯定也是老教父手把手教的!”
鸢也淡淡一笑:“为数不多的爱好而已。”
马上又是一片夸奖声,其中有个人说:“沅总日理万机,还能把爱好做到这么极致,很让人佩服。”
鸢也闻声看了过去,是尉深,再去看他的靶子,也中了好几支箭,这在这些只会喝酒玩牌的老总里,算是很出类拔萃了,她道:“魏总监也不遑多让。”
尉深笑说:“还是沅总厉害。”
他三十五岁出头,相貌英俊,加上天生一副笑相,虽然是在奉承,但尺度恰好,不会让人感觉谄媚,也不会觉得虚假,鸢也勾唇:“魏总监,我们来比一场。”
“好啊。”尉深欣然应允。
尉迟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今天是腊月里难得的好天气,非常合适室外运动,射箭场在一片望不见尽头的草地上,被一群男男女女围在中间的女人,弯弓搭箭,姿势标准,将手臂和肩膀拉在一条直线上,目光清锐地盯住了50米外的靶子。
尉迟三年前看过她射箭,在西园,她为了不让他和霍衍再争论下去,故意装作不会射箭,骗他们两个男人上当,然后就秀了一手能碾压他们的射箭技术。(056)
那时候想起的是英姿飒爽这个词,现在想起的是进退从容。
鸢也手指一松,羽箭离弦,哆的一声中了靶心,老总们又要夸了,不过在这之前,尉迟先出声打断:“我说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原来是沅也小姐在这里。”
鸢也眸子轻轻一转:“尉总也来射箭?”
“周末运动。”尉迟温声,“不过还好来了,不然也不能巧遇沅也小姐。”
他并没有端着架子,对其他老总也颔首致意,老总们纷纷回礼:“尉总。”
“尉总,下午好。”
有个和尉迟打过交道的老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尉总,沅总都和你们尉氏合作了,你想见沅总还不容易?今天就暂时把她‘让’给我们吧,我们也有很多事情想和沅总聊。”
尉迟穿了一身白色的皮质射箭服,略为修身,将他比例优越的身形完美呈现,阳光下俊朗而优雅,声音轻轻:“那可不行,我舍不得。”
舍不得三个字从他唇齿间咬出,平白就多几分意味。
鸢也从箭筒里又抽出一支箭,在手上掂了掂,嘴角噙了笑。
她到晋城后,每天都能收到各位老总的拜帖,都想跟她吃饭、见面,这次三方合作的消息传出,打到安莎手机上的电话更是多不胜数,她嫌烦,今天闲着没事,索性把人都约出来,一次性见完了事。
没想到尉迟也来了。
她眸底流转过一抹暗光,随后那笑就加深了许多,将箭直接插入草地里。
另一位老总说:“哎,尉总真小气,都把手下派来跟着了,还要亲自来,真担心我们会把沅总给挖走不成?”
尉迟清淡的目光这才转向另一个人:“魏副总监也在。”
尉深在尉氏对自己的姓氏,都称是“魏”,他说:“之前尉氏和沅也小姐有些误会,虽然已经澄清了,但还是有很多网友不相信,所以我想着再进一步维护尉氏的形象,和沅也小姐商量商量该怎么做。”
尉迟拿了一把和鸢也一样的复合弓,垂着眸调整箭弦,黎雪道:“任何事情一旦有了争议,哪怕辟谣了,也还是会有一部分人不相信,所以无须在意,尉氏已经发出了声明,该回应的都已经回应,再继续穷追猛打,反而显得我们心虚。”
鸢也弯唇:“不愧是尉总的秘书,处事头头是道。”
尉深领教:“确实还是黎秘书厉害,以后还请黎秘书不吝赐教。”
“既然是来玩的,就不要聊工作了。”尉迟站到了鸢也身边,低头问她,“你说呢?沅也小姐。”
“我们都是劳碌命,哪有真的能完全休息的时候?一边玩一边工作,就等于是放假了。”鸢也拉弓如满弦,眯起一只眼睛,“说起聊玩和工作结为一体,我见过最有趣的方式还是在罗马。”
其他老总问:“是吗?他们是怎么做的?”
“很简单,大家凑在一起,在斗兽场开一个台子,野兽和野兽角斗,或者人和人角斗,最刺激的是人和兽角斗,谁赢了听谁的,简单又直接,我在罗马工作时间不长,不过有幸参与过一次。”
手指一松,箭如破空的闪电,咄的一声中了靶心,靶子颤动不止,她勾起嘴角,曼声说:“真叫人回味无穷。”
罗马早已禁止斗兽,但不过有明面上的规矩,就有暗地里的勾当,在光明照不到的地方,血腥的资本家们该怎么玩还是怎么玩,只是通过这种方式决定出的胜负,绝对不会是简单的几个生意买卖,那么鸢也又是怎么知道这种“游戏”?
尉迟暗了双眸:“你跟他们玩角斗?”
鸢也低声一笑:“尉总说笑了,就我这个肩不能挑都不能提的样子,怎么跟他们角斗?我只是旁观而已,不过确实长了很大一个见识。”
能旁观,就代表她很得那些人信任。
尉迟冷肃下了一张俊脸,下颚绷得很紧,线条利落,隐隐愠怒,她那三年到底在做什么?跟什么人来往?
其他老总揣摩着他们的对话,有些没明白内涵,有些回过味儿来,对鸢也更多了敬畏,不愧是艾尔诺家的家主,真的是黑白两道都有涉猎……
尉深自然笑道:“罗马人斗兽的爱好延续了数千年,早就生长在他们血液里,我有时候也觉得这样简单直接的方式很不错,少了弯弯绕绕,只靠本事说话。”
尉迟冷冷:“靠蛮力解决问题,那是公元前的人。”
“偶尔返璞归真也不错,”仿佛是来了兴趣,鸢也转身对大家说,“刚好我们今天人多,要不就用这种原始方式玩玩?图个乐。”
有位女老总紧张了:“角斗?”
“来射箭场当然是玩射箭。”鸢也随手从箭筒里抓了几支箭,利落地去掉箭头,只剩下一根还带着箭头,然后抬起眉,“大家觉得怎么样?见血即止。”
这个意思是,每人几支没有箭头的箭,一支带有箭头的箭,互相射,被射中,就算输,游戏一直持续到有人中了真箭为止。
……这,没箭头的来玩玩就算了,要是被有箭头的射中怎么办?见血,见血,这可不是能闹着玩的啊……
尉深赞同:“我觉得不错。”
其他老总可不这么觉得,他们就是来抱大腿的,没打算把命搭上,干笑两声,纷纷找了借口告辞。
鸢也如愿以偿清静了,不过她也不全是为了吓走他们,到最后射箭场上就剩下他们三个人时,她问了尉迟:“尉总要不要玩?”
尉迟垂眸看着她手里的箭,三支没有箭头,拥簇着中间那支闪着锐光的羽箭,眼皮一敛,道:“好。”
……
游戏就这么开始,加上黎雪和安莎一共五个人,每人三支没有箭头的箭,一支带着箭头的箭,收在箭筒里背在身上,随机抽取。
射箭场很大,但没有掩体,只能通过快速的奔跑和滚草地来躲开别人射来的箭,然后再找机会回击,尉深开局就被尉迟用一支没有箭头的箭射“死”,同时鸢也亦送了黎雪一箭,让她和尉深一起出局。
鸢也看到了树后一片衣角,知道那是安莎,这个游戏没有分派别,每个人都是独立玩家,她随手从箭筒了抽出一支箭,瞄准了,忽然喊:“安莎!”
安莎下意识探出半个身,结果肩膀就被羽箭射中,箭掉落在地上,她只好认输,刚要离开射箭场,就发现鸢也被人瞄准了,下意识喊:“沅也小姐小心!”
场上还剩下谁,鸢也知道,猛一转身,就看到了二十米外的尉迟,他瞄准了她,用没有箭头的箭。
“所以说这个游戏还是人多来玩比较有趣,才一会儿就要结束了,”鸢也笑着,她的箭筒里还剩下两支箭,她拿了一支,又松开手,转而拿了另一支。
“现在要怎么办?看谁射箭速度快吗?”
说着她也对他拉开了箭,她的箭,却是带着箭头。
尉迟眸色深暗。
她挑起眉:“我随手抽的,竟然抽到了这支,真不巧。”
……
李幼安的飞机刚落地,时隔几年,她再回到晋城,还是尉迟亲自把她调回来。
她心里克制不住喜悦,得知尉迟去了射箭场,以为他是去玩儿,就连酒店都没有去,直接让司机把她也送过去。
她拉着行李箱走在石板路上,远远看到尉迟的身影,刚想喊人,就看到对面的鸢也后,她笑容一僵,再看到鸢也手上的东西后,更是睁大了眼睛,失声大喊:“尉迟!”
“姜鸢也你干什么!”
……
鸢也唇边笑意淡淡,与男人对视着,莫名的,想起了三年前那个雨天,她也曾持枪瞄准过他,可惜,他当时在车上,车还是防弹的。(235)
……
黎雪被尉深挡住,没能第一时间发现他们那边的状况,现在才看到鸢也瞄准尉迟的箭是有箭头的。
虽然游戏规则如此,但以鸢也现在对尉迟的仇恨,她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她当下就转头冲过来:“尉总——”
……
“尉总,我不接受认输的。”鸢也轻声。
尉迟举着的箭也没有放下:“看是谁快。”
鸢也的眼睛盯着自己的箭头,再从箭头落在尉迟脸上,无形间有许多记忆纷飞掠过,凝定了太久的眸子开始变得冰凉,李幼安和黎雪冲过来阻拦,尉迟就有要射箭的动作,而先他一瞬的是鸢也倏地松开的手指——
“尉总!”
“尉迟!”
伴随着两声女人的惊叫,那一箭撕开层层阻隔,在尉迟的眼睛里飞速逼近,不知道是不想躲还是觉得躲不了,他原本摆好要射箭的双手也垂落身侧,像一个靶子一样立在原地不动一下。
二十米的距离根本不算什么,甚至不够这支箭发挥,极近的距离它蕴含有更大的力量,在一个眨眼里就以势不可挡的姿态直接破开肉体入骨七分,尉迟整个人猛地退后一步。
血滴在草地上毫无回声,但足够让其他人声嘶力竭,黎雪扑上来扶住尉迟:“尉总!”
李幼安怔怔地看着那支箭入了尉迟的腹部,血如打开的阀门飞快溢出,在白色的衣服上分外显眼,她整个脑袋嗡嗡地响,突然就转头扑向姜鸢也:“你疯了吗?!这是尉迟啊!!”
安莎先行一步挡在鸢也面前拦住了疯狂的李幼安,相比于她的张牙舞爪,冷静的是鸢也,她慢慢放下弓。
手刚才拉了太久的弦,指腹上留有深深的凹痕,还在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她又将手指收紧成拳。
尉迟捂着腹部,低头看了一下,再去看鸢也,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好似在笑:“同一个位置。”
和当年在巴塞尔,她突然给他的那一刀,是同一个位置。(185)
“尉总就是尉总,这么遵守游戏规则,不过说到底只是一个游戏而已,那么较真做什么?你大可以躲。”
此情此景下鸢也再说出这种无关痛痒的话,无疑是火上浇油,李幼安怎么能忍得住,她拼了命要睁开安莎控制:“姜鸢也!”
“怎么能躲?”尉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明明是深冬季节,他的额头上却出了一排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双唇也渐渐失去颜色,唯独一双眼睛黑着:“这一箭,你想给我那么久了,我总得成全你。”
他也还记得三年前她对着他开出的那一枪的。
鸢也脸上的笑不知何时彻底消失,迎上他的目光对视,淡得认不出是什么的情绪,更接近无动于衷的冷漠,黎雪的脸色看起来比尉迟还要白,扬声喊道:“来人!快来人!备车!去医院!!”
射箭场的工作人员早就傻眼了,被她一喊才回神,马上抬来担架。
尉迟被抬起来,经过鸢也身边的时候,想要去牵她的手,然而没了力气,碰到之后还是滑落了。
唇间推出几个字。
“消消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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