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沉的透过皮囊压迫着心脏,冬风中的雨星从天的一端狂泻而下,没完没了,找不到来处,也没有归处,在大地上漫无目的的四处乱撞,直至遍体鳞伤,或是粉身碎骨,随风散去。
雨刮器不停歇的工作也仅能让人勉强看清眼前的马路。车窗上噼里啪啦的,某种物质像是合着雨声在安俞生的脑神经间乱跳。
安俞生找不到苏木苡。
哪里都找不到。
他朝手机上定位最后显示的地方开去,开到一半,却发现定位已经消失在了界面中。
他不知道,在这个几乎完全陌生的城市里,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里。
他更不知道,苏木苡的目的地,其实向来都是安俞生这三个字。有他在,一切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所以他没有想到,最后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会是在街角的一家甜品店门前。
淡黄色的招牌格外温馨,在雨夜里支撑起一方灯火通明,把她的面色映照的无比温暖,她就站在那里满心期待的等着点心的出炉,时不时的踮起脚歪着头向里头张望。
一切都稀松平常,岁月静好的模样。
安俞生隔着车窗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只觉得心脏被人揉捏的部分舒展了开来,胸腔里跳动的声音,终于真实了些。
他靠边把车停下,撑着伞朝她走近。
苏木苡眼含欣喜的接过店员递过来的甜品袋,似乎在苦恼手上这把歪斜的伞还能撑多久。
甜品浓郁的奶香味里,突然窜进了一丝薄荷的气味,柔柔的,醇醇的。
随即,头顶就被更大的阴影囊括了起来,她放下手里的小伞,抬头,看着面前熟悉的轮廓,微怔了半秒,然后粲然扬起嘴角,眼瞳中像是化开了一寻冰雪。
“怎么来找我了,又旷工啦?”苏木苡一副无奈又幸福的模样,声音无比轻巧,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像是在来的路上聪明的提前消除了自己方才的记忆。
只是尾音的一丝沙哑,被安俞生听了进去。
“雨太大了,我来接你,已经拍完了。”他柔和回应着,腾出手来接过她手里的甜品袋。
“怎么突然想吃甜品了?”安俞生晃了晃手里的袋子。
“喏,这家连锁店在临市也有一家,上次我们散步的时候,想买不是没排到队吗,还好今天下雨,都没有什么人。”
她抬手指着店铺的招牌,嗅着空气里致命的香甜。
“以后想买就和我一起来。”安俞生贴近她,低声细语,“我想你了。”
苏木苡浑身僵直了下,这是他第一次说这样的话,猝不及防,直探心底。
没有外人能看到被硕大的伞蓬包围的他们,只有她,探寻的到他眼里的闪烁。
那方光芒,透着未知的力量,折射在此刻风雨飘摇的混沌境地里,折射在她的微细渺小生命里,从此滋长出无法与面前这个人分割的藤蔓。
她心底的爱意,如此来势汹汹,似乎着了魔。
她给过他很多机会,让她不要彻彻底底的爱上他的机会,让他在一夜情愫之后还能有抽身的机会,但他都没有把握住。
那么,从此,至死方休。
苏木苡动动唇角,突然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回一个“我也想你”,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他将她稳稳的揽了过来,走进狂风中,他喜欢这熟悉的体温。
车内,她点开熟悉的音乐,望着窗外,归于沉默。
没有问他下午的戏拍的怎么样,没有问他怎么找到自己的,没有问他看没看到那条新闻。
她知道他看到了。
“手机是不是又没电了?我刚刚找不到你的定位了。”空气里响来他的声音,打破了空白的缄默。
“有电的,是关机了。”苏木苡顺手摸了摸包里那块冰凉的长方形。
“怎么关了?”
安俞生问出口的时候,已经得到了答案,她一定是不想看到那些新闻,不想接到那些或是慰问,或是质问的消息。
车子,再次靠边停下。
他侧身伸出臂弯,将苏木苡完完全全包裹进怀里,手掌穿过她的耳后,以安抚情绪的姿态不断的顺着她微湿的发丝。
一遍遍的,一根根的,将它们抚至服帖。
募地,耳边传来他的嗓音。
“没事的,有我在,都会没事的。”安俞生对怀里的人心疼到无以复加,他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在随着瞳孔的颤动一点点的晃动着。
苏木苡并不觉得自己先前的笑容是伪装的,她是真的,觉得自己足够幸福了,可是就跟湖面的一角碎冰被踏破一般。
怎么会,因为他几个简单的安慰的字,溃败了。
“你这样安慰我,会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惨的。”她埋在他的肩颈处,含糊不清的苦笑。
其实她知道这都没什么的。
“在我面前,不用装没什么的。”他抱住她的臂弯紧了紧,掌间透着让人踏实的力道。
苏木苡回抱着他,指骨攀上他与衬衫完美贴合的腰线,只觉那触感温暖的能把一切掩埋。
那天她笑着笑着,眼眶还是湿润了,一滴两滴的,晕染进他衬衫的纹路里,回抱他的姿势,却不是依靠,而是安慰。
有一件事情是安俞生没有猜到的,惹哭苏木苡的,不是陆北北,不是那些与事实颠倒的新闻,不是那些佯装成上帝视角的谩骂,而是眼前的他自己。
是无数次从流言里走出来的安俞生,是只能用演技精湛的平和情绪对待每一条恶评的安俞生,也是很多年前,被全高三的师生在背后议论成杀人犯之子的安俞生……
募然之间,她突然明白,原来对自己来说无比糟糕的这一天,就是对他而言的,每一天…
但在这天地海空之间,这样的人,又何止千千万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