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贵显然并非绝情之人,听了白飞羽的话,面露难色地望向顾子武。
正这时,已抱死志的洪泰不躲不闪,一刀狂劈向扑来的顾子武。
顾子武吓得一跳避开,大口喘息着道:“驸马爷放心,只要驸马爷一去,姓顾的立即放洪泰离开。”
洪泰听了,鼻中发出一声冷哼,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打算再生离此地。
白飞羽依旧在和顾子武讨价还价道:“顾子武,你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必须由齐贵立下誓言我才肯信。”
顾子武一听怒道:“你以为你还有和我讲条件的资格?”说完示意一同避开的蒙面人首领,做势要再次扑向洪泰。
“顾兄且慢!”齐贵出言央道:“就算放洪泰离开,没有解药,他恐怕也等不及回到城中便会毒发身亡。即便答应他们的条件又如何?”说完又转向白飞羽道:“驸马爷,齐贵只能担保沈荣可以活着离开,至于洪老爷子,就要看他的造化了!”
“我不走!”沈荣大声叫了起来。
白飞羽虽然恨齐贵出卖自己,但两人相处日久,也知道齐贵不是那种丧心病狂之人,因此才出言相求,其实对方就是不答应,白飞羽也丝毫没有办法。齐贵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尽了他最大的努力。
白飞羽歉然望一眼洪泰,心中叹息一声,面上露出凄然神色,口中念道:“少年壮志展鹏程,离乡千里为功名。只待此生成追忆,方悟世间情最真!”说话间迈步越过洪泰,向顾子武及蒙面人首领站立处走去。
沈荣一见大急,扑前就要阻止,却被洪泰一把拉住。
“你——”沈荣急得就要骂人,却见洪泰脸上竟带着安定的笑容,目光越过面前众贼,望向离江岸不远处的密林之巅。
沈荣觉出有异,顺洪泰的目光一抬头,就见月光之下,林巅树梢处,俏生生站立一条倩影,身上衣衫虽然不太合身,却依旧难掩她天生丽质的曼妙身姿,及腰的长发被风吹拂翻摆,飘渺若仙子临凡。
顾子武也感觉出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心里面顿时“咯登”一声。他身旁的蒙面人首领却没有注意到众人神情间的变化,见白飞羽走近,不等顾子武下令,刀一挥,以闪电之势横削往白飞羽脖间。
“呼”一声,刀刃的寒芒擦着白飞羽皮肤掠过,大刀带着一条血淋淋的臂膀飞过河岸,“噗嗵”坠落河中。
直到这时,蒙面人首领的惨叫声才凄厉响起,而地上,则多了一个直没至柄的长剑剑把。
这个变故惊呆了所有的贼人,他们一齐惊叫着回头望向飞剑射来的方向。
沈荣趁机一步上前,剑尖猛地刺入已失去右臂的蒙面人首领心窝。
“顾婷,你这是在干什么?”顾子武大叫起来。雪念慈的本领他之前在镇中就已经领教过,如果不是以谎话骗得雪念慈对白飞羽反戈相向,他恐怕当时就得败逃而走。
这时候见雪念慈一剑重创同伴,顾子武心头暗凛,装做惋惜地叹道:“顾婷啊顾婷,二叔费尽心机为你父母报仇,却没想到你会蠢到被人愚弄,反过来和二叔做对。”
雪念慈伤心之下狂奔而去,但多年来头脑中形成的对父亲的思念却终究难以撇舍。
深秋的寒风拂过脸面,雪念慈的思绪渐渐冷静下来,猛省起白飞羽目前正处在一种极端危险的形势下。天性中女儿对父亲的爱使得雪念慈不顾一切返了回来,于危急时刻出手救下了白飞羽。
见顾子武仍在撒谎,雪念慈一抬脚,将一具尸身踢得落在地上,冷然盯住顾子武问道:“我姓白还是姓顾?”
那边洪泰见落地的尸身体形细小,尖嘴猴腮,突然想起江湖上一名异匪:夜猴子候景。此人神秘无比,从不在人前出现,但一身轻功登峰造极,比猴子还要敏捷。这就难怪自己三人离开秦宅后仍会被雪念慈和顾子武等人先后找到。想必雪念慈用来斩断蒙面人首领的飞剑也是从候景身上得来。
洪泰并不知道这个候景也是红缨卫成员之一,除了暗中寻踪觅迹,查探敌情外,还负责在关键时刻突袭奇袭,攻敌不备,且每收奇效。
见连做为自己最后一招的候景居然也死在雪念慈手中,顾子武心中暗暗叫苦,嘴里强撑道:“顾婷你真是糊涂啊!我顾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姓白了?”
雪念慈面无表情地问道:“那你可知,我母亲去世的时候,身上都戴着哪些饰物?”
“这——”顾子武眼珠一转道:“你娘平素所戴黄金饰品、珠钗玉器众多,但她惯常偏好哪种装扮?二叔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想来项链、手镯一类首饰是少不了的。”
顾子武曾经亲眼目睹过宇文慧珠的美貌,被宇文慧珠高贵端庄的气质震惊,常自悔恨没能擒住宇文慧珠一偿所愿。
在顾子武想像中,像宇文慧珠这种天仙般的女子,一定会被父母视做掌上明珠,享尽荣华富贵,她身上的饰物必定少不了,因此这么说肯定不会错。
然而顾子武却万万没有料到,宇文慧珠自幼不得外祖母宠爱,别说项链、手镯,就连耳环她也没有戴过一枚。
宇文老太太为外孙和外娚女举办婚礼时,虽然也送了宇文慧珠一些饰品,但宇文慧珠清贫惯了,从来没有把那些饰物穿戴起来显耀过,因此当她出事的时候,除了身上那件丈夫买给她的雪貉衣外,竟然没能给女儿留下一件可以做纪念的首饰物品!
雪念慈目光转望向白飞羽。
值此生死关头,白飞羽却没有出声为自己辩解,只是满怀慈爱、目光温柔地望着雪念慈。
雪念慈心中一阵激动。只有无私的父爱才会超越生死界限,只有无私的父爱才会让他对自己的女儿怀有无比信心。
雪念慈眼中流下泪来,冲白飞羽叫道:“父亲,女儿不孝,害您受惊!”说完仰首向天道:“娘啊,女儿今天要为您报仇了!”说话间身形无风自动,头下脚上,一只巨鸟般由树顶飞下,疾扑下方的顾子武。
顾子武知道雪念慈已经识破他的谎言,心中发起狠来,双爪飞舞着划出漫天魔影,口中发出狼一般的嗥叫。
然而和洪泰的激战,早已经耗掉了顾子武大半的力气,如今遇上这比洪泰更加可怕的对手,只撑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顾子武的啸声便戛然而止,头颅在脖子上陀螺般转了几圈,向前一栽,掉落雪念慈手中,身形却依旧挥舞着铁爪向前攻击,直到撞上一颗巨树的树干,这才“砰”然倒地,脖腔中的血雾喷出老远,在被惨淡月光照耀的地面上冲出瀑布般瘆人的红色长条。
包括齐贵在内,所有的贼人都被这个恐怖的情形吓坏,一声惊叫,连滚带爬逃个了干干净净!
洪泰早知道雪念慈剑法神奇,却仍是没有料到她空手对敌,竟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击杀顾子武这种在江湖中成了名的黑道巨魔,不由暗自庆幸认识雪念慈在先,不然之前早和白飞羽一起做了此女的剑下亡魂。
顾子武已死,洪泰上前从他尸体口袋中翻出解药,一丸口服,一丸捏碎了按在拔出毒箭的伤口处。
幸好这一箭没有伤及筋骨,洪泰撕下衣袖,对伤口略做包扎后就地坐倒,运功疗毒。
沈荣急忙过去给洪泰护法,但一双眼睛却再也离不开雪念慈,打心底里对雪念慈的武功佩服出来。
把顾子武的狗头抛入江中,雪念慈来到白飞羽面前双膝跪倒,叫声“父亲!”泣不成声。
白飞羽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长发,眼中热泪盈眶,良久才颤抖着拉起雪念慈道:“孩子,这么多年来,苦了你了!”说完,父女二人抱头痛苦。
至天色破晓,洪泰运功完毕。体内毒性已除,剩下的皮肉伤,将养一段时间自会痊愈。
沈荣回到镇上,买了一辆马车,赶过来拉上洪泰三人,打马向大名府进发。
路上雪念慈听洪泰讲述肖霆为了救她,只身赴险,被擒入府衙,如果不是孙少阳等人及时赶到,已经命丧贼人之手一事。
雪念慈听得浑身剧震,眼中露出悔恨、痛苦的神色。等再听到师父岳如妃出山,却惨死恶钓客之手时,雪念慈再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悲伤,放声痛哭起来。
洪泰也只是听孙少阳等人谈及此事,却不知道岳如妃的尸身具体被埋葬在什么地方?雪念慈只能在心中默默祭拜恩师,祭谢为了救自己和二哥而先后牺牲的秦孝友一家人以及洪彪。
到达城中洪泰的府门前,已是近午时分。为了不牵连洪泰,白飞羽并没有在洪家逗留,而是当即告别,穿城而出,向京城进发。
雪念慈不知道众兄妹的去向,又担心父亲安危,也只好先保护白飞羽去见当今皇上。
沈荣变得异常欢喜,突然间不再觉得此行有多么凶险,高高兴兴驾了马车,拉着主人和小姐离开大名府,望南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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