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跟尹德基兴致勃勃地来到他父母下榻的四星级酒店,问他们住得怎么样。
尹老汉前一天晚上跟坐式马桶大战几个回合最终败阵,折腾得够呛,但又不愿意辜负尹德基的好意,忙说:“好得很,好得很,要不是你们,我怕这辈子到哪里去住这么豪华的酒店哟。”
“老汉儿,你觉得这北京怎么嘛?”尹德基忧心忡忡地试探。
“哎呀,北京好噻,又大又漂亮,还有地铁坐。就是那马桶,格老子整得,哎哟!”尹老汉好像比较开心,也比较腹痛。
尹德基又试探性地说:“那你看看,我能不能再在这里奋斗几年,再考虑回老家跟黑胖妞结婚的事情。”
只见尹老汉脸色一沉:“什么黑胖妞!人家叫淑芬,人可能干了,10个你干活都抵不过人家一个,你还看不起别人!这事没得谈,你不回去,今天我就把淑芬叫到北京来,把你们的事情办了!看你狗日还挑三拣四的!”
突然意识到,尹老汉骂尹德基“狗日的”同时也在骂自己是狗,顿时差点笑出来了。
但一看眼前这场合,尹子家正要爆发家庭冲突,立即压制住了想笑的欲望。
尹老汉脸色气青了,坐在沙发上大喘粗气,尹德基他妈赶紧递水过去,又给尹老汉捶背揉胸,说:“你娃儿听话,别跟你老汉儿犟,把你老汉儿气死了你好不到哪里去。”
尹德基见状,叹了口气,不敢再多说什么,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那个叫淑芬的姑娘当天真的坐飞机来北京了。
本人没有照片上那么狰狞,虽然是胖了点,但一直笑眯眯的,说话通情达理,给人的感觉内心健康、阳光。
她叫我宇哥,说自己了解了情况,希望让自己单独跟尹德基父母谈谈。
于是,我跟尹德基出去遛弯,把房间的门带上了。
等我们回到房间后,尹老汉夫妇的态度大变。
尹老汉把尹德基拉到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娃儿,你好生点过,你愿不愿意跟淑芬结婚的事情我们老人不管了,你爱在北京就在北京,爱待多久待多久。”
之后,尹老汉又走到我身边,我赶忙迎上去,他说:“小宇啊,你在北京多帮帮他,你有文化又聪明,我这娃儿性格直,又傻,怕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啊。”
自从尹德基的妹妹失踪后,尹德基成为了老两口的独子,自然把所有爱都倾注到了他身上,尽管爱的方式比较简单粗暴。
我连忙说:“叔叔你们放心,尹子可能干了,过十年一定京城第一大厨,你们等着享福吧。”
尹德基的父母对视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挺奇怪。
当天,淑芬便带着尹德基父母回老家了。她在酒店究竟跟华仔的父母说过什么,让这两老顽固突然放弃了坚守,到现在都是个谜。
解铃还须系铃人,淑芬这姑娘是一个简单快乐的人,不管她用什么办法,她最终说服了尹德基的父母。
到后来,我们得知她结婚了,跟镇上一个养鱼专业户,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难道这就是宿命和魔咒吗?每一个从深山老林里面走出来到一线城市奋斗的娃,身后都有一个“淑芬”为他默默哭泣。
在后来的日子里,淑芬成为了我们挑逗尹德基的导火线,但语气跟之前完全不一样,而充满了无限的怜惜:“哎,淑芬啊淑芬,可惜了啊。”
尹德基立即跳过来掐我们的脖子要我们闭嘴。
送走了一个淑芬,但还有千千万万个其他芬纷至沓来。后来,尹德基他父母隔三差五来给尹德基说亲,有时还带着姑娘来北京要把事情办了。这老两口没完没了,唯一的生活乐趣便是给尹德基物色婆娘。
我们想尽一切办法给他解围,有一次实在不行,再不跟那女的把事办了他父母就要嚷着到后海跳海了。
尹德基撒谎,悄悄对那女的说,我有病,不行,那个,你懂的。尹德基指了指自己的小鸡鸡,那女的吓得一哆嗦,茶杯差点掉地上,马上赶到火车站飘了,之后还把火车票给尹德基父母,要他们报销车费。
我告诉尹德基,跟你父母的“逼婚战”是一场持久战,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尹德基说,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追到梅梅,带给我父母看看他们的媳妇儿,比什么淑芬、雪梅、桂荣强一万倍。
我说哎哟都叫梅梅了,有那么亲吗?
这厮居然羞红了脸。
送走了淑芬,尹德基解决了社会意义上性困惑——结婚的问题后,我还在性海迷茫着,漂流着。
跟付文心在一起时,我总会想到一句话,女人是水做的。
在《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中,托马斯总是觉得,特丽莎是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草篮漂到他的床榻,他顺手把它提了起来。
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无争。”水与生命,似乎存在着某种承载关系。女人,更是一种理所当然的水生动物。
自从贾宝玉那痴男感叹过女子是水做的骨肉之后,女人与水命中注定来往一生。
只不过在我这里,对女人的爱不仅有生理和精神需求,更具备了现代性的女权释义。所以,我总是怯弱地认为。只要我碰一下付文心,就会破坏我们之间的种种美好。
袁正说我“装”,男女之间不就那点事儿吗,还装得跟半仙儿似的纯洁。
我说目前只想找个能灵魂对话的人。
他笑得跟杀猪般惨烈:“你看看我们学校这些女的,裙子穿得一个比一个短,找这些骚货灵魂对话,**的不是蹬着人力三轮车找推背感吗?”
“你脑子里装得都下流的男盗女娼,我怀疑你看到女人的脸就会想到她的生殖器的样子,王国维他老人家《人间词话》说‘有我之境,以我观物,物皆着我之色彩’,你戴着一副色情眼镜去看别人,看到的当然是色情了。”
袁正一屁股坐到我桌子上,斜着个身体,脚流氓地放到我椅子上,说:“我的小宇宙哥哥,你一天到晚看书看傻了吧,瞎写一些忧国忧民的文章你就觉得你人生圆满了?有个美国哥们儿曾说:‘人世之间没有第二件事再比性的问题更能激动人心,更能影响人们的祸福;同时,再没有第二个问题,它的内容中间充满着愚昧、缄默和谬误,有如性问题那样严重。’你连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问题都没参透,就去问天问地,嘚瑟什么啊?”
我不依不挠,进行反驳:“有个德国哥们儿也说过:‘吃、喝、性行为等等,固然也是真正的人的机能。但是如果这些机能脱离了人的其他活动,并使他们成为最后的和唯一的终极目的,那么,在这种抽象中,它们就是动物的机能。’”
“人跟动物有区别吗?如果说有那就是人类更残忍,更心黑。”袁正自觉有理。
“人有羞耻心,你有种到女生宿舍楼下裸奔一圈,你不是想学动物吗?这校园里一天到晚瞎逛的野猫野狗就不穿衣服,随时在野外发情了就来一炮,你可以学学它们的动物性。既然你是人类,就要按人类的规矩出牌。”
尽管我以为我以强有力的言辞说服了袁正,但我知道我“以为”的事情跟事实不一样,袁正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丫伪善。”
我向他伸了伸中指,说:“等你遇到你不只是想跟她滚床单的女人,你可能会明白哥的想法。”
袁正恍然大悟:“哎哟,我知道了,你是遇到了,不就是那个美丽动人的文心姑娘吗?瞧你那点出息,看她时的眼神哥一眼看出问题了,别以为我傻,老子可长了一对鹰眼。”
“瞎唧唧歪歪,我们什么都没有。”
“好,那是你说得啊,别怪我没提醒你,别等哥得逞了你又说哥不顾及兄弟情义。”
“你试试呗。”
不是没有考虑过袁正去追付文心的戏剧性结果,又会演绎怎样一段狗血的富二代追灰公主的故事。问题是,付文心不是灰公主,她同样是富二代。
她的父亲和爷爷是干部,曾祖父是我们那片儿有名的红顶商人,据说她爷爷曾在北京的某中央部门当过官,后来思想上动摇过,被贬到了地方。她家族在当地赫赫有名,受到官商各界的尊重。即使算不上家财万贯,至少也能算富甲一方。
以付文心的三观,我不知道她会看上袁正什么。但我没有给袁正判死刑,没有彻底浇灭他的希望,因为唯物论告诉我们,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
从高中在篮球队里遇到于越这淫贼,到深夜被痴女洁勾引,再到上大学遇到风流的袁正,我完全理解人性中对异性需求的奥妙。
不管是上帝旨意,还是人体激素作怪,两性结合肯定有着此岸与彼岸的意义指向。
可现实中一旦有女人主动向我投怀送抱时,我却躲得远远的,像害怕受伤的小鹿蜷缩在静谧处不敢探头。内心深处,我怕自己弄脏了她们,更怕弄脏了自己的灵魂。
安东尼奥尼在电影《云上的日子》编出了这样的童话,两个深爱的男女,赤身裸体躺在一起,干柴烈火,相互渴望,他的手沿着她的光洁的身体流动,但始终没有碰到她的一寸肌肤。
所谓爱情,大致就是这种东西,停留在得不到又觊觎的阶段,不要去触及,只能恋着,想着。一旦体液交换,爱情也结束了,脏了。我这样想。
学校超市门口避孕套铺天盖地,店主说经过统计有三分之一被女生买去的,他抱怨说:“妈的,搞不懂这世道,男的变得娘炮起来了,前两天有个男的扭扭捏捏半天不知道要咋地,不说买什么东西,最后在避孕套前羞答答地问价格,我去,这文科大学的爷们儿就这怂样,难怪人家女生要自己买震动棒解决问题,要是矿业学院那帮孙子知道了,又得率兵南下抢俺们学校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