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刚消停,孙建国又搞出一档事。
这天上午十点多,他给我打电话:“老三,快过来!”声音急促,不似平常腔调。
我有点烦躁,跟他说多少遍了,叫“老刘”,叫“刘老板”,叫啥都行,就是不能叫“老三”,他总改不了。
我说:“孙哥,啥事?”
他说:“你过来,当面说。”
我说:“厂里正忙,有事就在电话里说。”
他说:“我手机被人拿走了。”
孙建国的手机可不便宜,得5千多。我心说这下好了,看你还烧包不。
不知何时起,老家兴起一股奢靡攀比的风气,一个比一个穷,却一个比一个烧包。拿孙建国来说,工资1千多,就敢穿1千多的衣服,用5千多的手机――真不知他的钱是从哪儿来的。据他说,他们单位个个都这样。我呢,打工的时候月薪2万,用1千多的手机,穿的除了在观奇洋服买的那套西装,没有一件超过5百的;现在当了老板,撇开应酬,吃穿用和打工时差不多――可能还要差一些,因为忙,顾不上。
我说:“咋恁不小心?”
他说:“电缆也被人弄走两捆。”
我心说事大了,还以为就手机丢了呢。赶紧问:“大捆的还是小捆的,值多少钱?”
他说:“小捆的,3千多一捆,两捆7千多。”
我说:“你等着,我马上过去。”
孙建国来之后,我对他很冷落。他的德行我清楚,不能太给脸。尽管很冷落,该交待的一样没落下,主要有三条:做事要上心;手脚要干净;防火防盗防“大哥”。
我说,第一,做事一定要上心。吴总是我朋友,你刚来人家就给你2千5工资,年底还有奖金,凭啥?凭我的面子。所以你帮他做事要比帮我做事更上心才行,这样我在吴总面前才有面子。
文联是清水衙门,孙建国在里面当办事员,每月只拿1千多,现在一到深圳,工资就翻番,别提有多高兴了,当下表态,老三,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让你在朋友面前有面子。
第二,账目要清楚,不能拿的钱一分不拿。
孙建国是有“前科”的,我怕他在这方面出问题。刚进文联那阵,收入锐减,孙建国这头请假,那头去给胡炳成帮忙。那时,胡炳成虽然和大姐离了婚,和我们家断了来往,但和孙建国还有话说。
干了半年,两人翻脸。胡炳成说孙建国手脚不干净,孙建国说胡炳成没事找事。两个连襟闹翻了天,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大姐说,胡炳成这人真没意思,肉烂还不都烂在锅里,又没便宜外人。二姐说,大姐,你也别这么说,打死我都不信孙建国会动手脚!反正我没见着一分钱。
大姐的话太武断,没调查清楚,就宣判有罪。二姐则是逻辑有问题,因为没见着赃款,所以没有贪污。不管俩姐怎么说,单纯就这件事,如果非得在胡、孙中间选一个人信,我信胡炳成。
听我宣布完第二条,孙建国表情复杂,默默点了点头。
第三,门店生意,要防火防盗,还要防“大哥”――碰到有人敲诈或者收保护费,稳住他,不发生正面冲突,借机给吴总或者我打电话,由我们出面应对。
孙建国有点紧张,说,在深圳开门市还能碰上这事?我说,防火防盗比较重要,“大哥”应该没机会碰到,就是碰到也没关系,派出所所长是吴总的朋友。他这才放松下来。
我嘱咐孙建国就像嘱咐狗子过年,没想到他履新俩星期,还是出了事。暂时不知道肉是烂锅里了,还是便宜外人了――前者关乎人品,后者关乎水平。水平可以有高低,人品不能出问题。
我打定主意,这事如果是孙建国干的,我负责把损失追回来;如果追不回来,全部损失由我弥补,然后买张票让孙建国滚蛋。
经营部叫“勤达”,座落在在19区一条旺街上,门面挺大,上头还装了LED显示屏,滚动显示着以下内容:“本部提供箱式变电站,承接配电房改造,承揽10KVA输变电工程。。”看得出来,吴总下了血本。
孙建国在店门口等我。看到他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神情,我松了一口气,那种神情我刚有过,是装不出来的。可以断定,这事无关人品。
店里还有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叫吴兵,是吴总从乡下老家找来的亲戚。吴兵刚辍学,见人没话,一副怯生生的表情。孙建国把我拉到里间办公室,把门反锁上。
我严肃地说:“孙哥,到底咋回事,你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不能遗漏,更不能隐瞒。”
孙建国点点头,说:“早上九点多,开门没多久,一辆白色面包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中年男人。。”
我心里一阵嘀咕:奇了怪了,怎么又是白色面包车!
男人自称姓王。老王进店后,左看右看,东问西问,对勤达的业务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孙建国和他攀谈起来。老王说他在一家港资厂主管后勤,他们厂因为生产扩大,要进行变压器扩容,正在找承包商。
碰到这种事情,孙建国应该第一时间报告吴总,由吴总出面和客户商谈。但他立功心切,决定自己把这项生意谈下来。这俩星期,他看了不少电气方面的说明书,也了解了一些电气安装方面的程序,自认是半个专家。
两人越谈越投机。老王说,这样吧,孙总,咱们去旁边的酒店喝早茶,边吃边谈。孙建国欣然同意,跟吴兵交待几句,就跟老王去了旁边的酒店。
这是孙建国第一次喝早茶,看啥都新鲜。老王点了一桌子吃的,说孙总你只管吃,这餐我埋单。孙建国说这哪好意思,吃得越发来劲了。席间老王电话不断,说的都是厂里的事情。
后来,老王接了一个电话,转而对孙建国说,孙总,厂里急用电缆,你看这样中不中,电缆先让司机拉回去,钱我付,喝完茶回店里就付给你。
孙建国寻思,老王人在这儿呢,怕什么。就同意了。掏出手机给吴兵打了电话,让他帮忙把电缆搬上车。
后来,老王又接了一个电话,说着说着,手机没电了,就借孙建国的手机用。
老王用孙建国的手机拨回去,接着说;说着说着火气上来了,越说嗓门越大;说着说着站起来了,一边来回走,一边气冲冲地说。
孙建国正全力对付一只虾饺,懒得管他。那虾饺晶莹剔透,可爱极了;可爱归可爱,也实在滑溜,夹了几下都夹不起来。孙建国屏气凝神,全神贯注,终于把它夹起来了。
虾饺鲜,香,有嚼劲,是难得的美味。孙建国很想把关于虾饺的感想和老王分享一下,抬头一看,老王不见了。孙建国也不急,以为老王上厕所去了。
一碟虾饺吃完了,还不见老王的人,孙建国这才慌了,赶紧四下里找。
哪里还找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