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警察来厂里找我的时候，是下午茶时间，我正在办公室捧着一盒酸奶，惴惴不安地回忆头晚的情形。
警方对我挺重视，派了两个人过来，一个看上去年轻有为，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
警方对我也挺尊重，两个人没穿警服，也没开警车。要是穿警服开警车过来，上到工业区领导如刘经理之流，下到厂里员工如刘经理外甥之流，肯定议论纷纷，沸反盈天，事情就闹大了。
两个一身正气的陌生男人进到办公室，我知道，是警察来了，不禁暗叹：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该来的终究会来。心情反而轻松下来，宛如响了一晚的靴子终于落了地。
来人掏出小牌牌在我眼前晃了晃，说：“我们是码头派出所的，你是刘老板吧？”
由于有充足的的思想准备，我并不慌乱，热情地说：“我是老刘，欢迎，欢迎！”
“老成持重”说：“刘老板，厂里要放假？”
我说：“哪里，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年轻有为”说：“管理挺人性啊。”
我说：“两位喝点什么，红牛？”
老成持重摆摆手：“时间挺紧，我们找你了解点情况，希望你积极配合，实事求是，不能隐瞒，要为自己的话负责。”
我说：“没问题。”
年轻有为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准备在上面记。
都什么年代了，录音笔什么的早大行其道了，他们还要拿笔在本子上记。
先是姓名籍贯之类的老生常谈，然后进入正题。老成持重说：“刘老板，昨晚你在哪儿？”
我反问：“你指的是几点，下班后？”
他说：“你们厂几点下班？”
我说：“6点。”
他说：“那就从6点说起，一直到今天早上。”
我说：“下班后，我参加了一个朋友的宴请，在26区重庆火锅城大包间，大概凌晨1点多离开，回酒店睡觉了。”
他说：“你住在酒店？”
我说：“是快捷酒店，很便宜的。我把住处让给同学了，我那同学是个女的，刚从内地过来，还没租好房子。”
年轻有为说：“呵呵，还是**呢。”
老成持重说：“请你吃饭的朋友叫什么名字？”
我说：“叫娜娜。”
他说：“大名叫什么？”
我说：“不知道。”
他说：“原籍和家庭住址？”
我说：“不知道。”
年轻有为讥讽说：“一问三不知，这也叫朋友？”
我说：“那就叫熟人吧。”
老成持重说：“按你的说法，你对娜娜根本不了解，你们只是熟人关系，她为什么请你参见宴请？”
我说：“我也不知道。”
他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说：“可以抽烟吗？”
这一招是从电影上学来的，在敌我双方斗智斗勇的时候，申请抽烟可以调整心态，争取时间思考问题。
老成持重说：“请便。”
我慢吞吞掏出烟，问：“你们要不要来一支？”
他摆摆手，说：“你和娜娜是怎么认识的？”
我和娜娜是通过李锦标认识的。李锦标给我生意做，让我去打麻将，在麻将桌上认识了娜娜这些人。但我有些犹豫，李锦标现在身陷大赌传闻，提他会不会对他不利――瞧，我就是这么够哥们，自身处于危境，还一心一意为朋友考虑。
转念一想，不提李锦标，就得提阿紫，阿紫的平静生活就要被打破，转型升级就得受影响。这样一想，还是实事求是吧。再说，琪琪莉莉们恐怕早把李锦标摆在台面上了。
趁着抽烟的功夫，脑子转了这么一圈，不过最终还是回到原位。
警察显然对李锦标的情况了如指掌，并没有多问他的事情。可见，琪琪们先我供出了李锦标。
缓过神来，我意识到，李锦标赌博和娜娜买凶伤人是两回事，一码归一码。况且赌博属于民不举官不究，李锦标断不会因为娜娜买凶伤人而被追究赌博。
老成持重接着问：“昨晚参加宴请的一共多少人，都有谁？
我说：“一共七八个吧，有琪琪，莉莉，CoCo，其他人我就不大知道名字了。”
他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又问：“一顿饭从晚上6点吃到凌晨1点多？”
我纠正说：“我是7点到的。”
他说：“晚上7点吃到凌晨1点多，时间也够长的。”
我说：“大部分时间都在喝酒聊天，真正吃是没吃多长时间的。”
他说：“都聊了些什么？”
我说：“在场的就我一个男的，剩下都是女的，你知道的，一个女人相当于5百只鸭子，那么多女人，相当于多少只鸭子，几千只！几千只鸭子叽叽喳喳，怎么可能听清她们说什么。”
年轻有为呵呵直笑，也不往本子上记了。
老成持重说：“刘老板，希望你严肃点。”
我说：“她们说的我不感兴趣，就喝酒来着。”华夏中文
他说：“把你知道的说出来吧。”
我说：“都是些女人的事儿，到哪儿买衣服呀，到哪儿做美容呀，意义不大。”
他说：“那你还能待那么久？”
我说：“那么多女人，年轻，漂亮，多待一会没坏处。”
年轻有为又笑，那是发自内心的笑。估计他还没有结婚。
老成持重说：“你离开火锅城的时候，包厢里还剩下几个人，都有谁？”
我说：“就两个，娜娜和我。”
他说：“娜娜对你说了什么？”
我说：“她说，她要回家了。”
他说：“就这？”
我说：“好像要去广州赶火车什么的。”
他说：“还有什么？”
我说：“不记得了，我当时喝多了，脑门生疼，现在还有点疼。”
他说：“喝多了你为什么不走？”
我说：“喝多了就动不了啦。再说多待一会也没坏处。”
年轻有为又笑。
老成持重瞪了同事一眼，说：“刘老板，我们在办案，容不得半点玩笑，请你把和娜娜独处的那段情况说清楚。”
我说：“我知道你们在办案，能不能透露一下办谁的案，不是我的吧？”
他说：“我一开始就说得很明白，‘希望你积极配合，实事求是’，如果是办你的案，就不是这话了。”
我说：“那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了吧。”
年轻有为笑点忒低，听到这儿又笑起来了。
老成持重说：“刘老板，请你把和娜娜独处的那段情况说出来，这对我们办案很重要。”
我说：“那我就实事求是了？”
他说：“一定要实事求是！”
我说：“我估计，娜娜可能对我有点意思。。”
这是把水搅浑，不把水搅浑，就不能撇清知情者的身份。
他说：“证据？”
我说：“你看，她一个男的都没请，就请了我一个，这足以说明问题。”
他说：“据我们所知，娜娜跟李锦标关系很近。”
我说：“欢场女子，今天爱这个明天爱那个，很正常嘛。”
他说：“继续！”
我说：“所以我就没想走，一直坚持到最后――嘴上说走也是说说而已。最后人走光了，我也喝多了，后面的事就不记得了。”
老成持重说：“刘老板，希望你不要隐瞒。”
我说：“那我就说了，最后没人了，我搂了一下娜娜。”
他说：“就搂了一下？”
我说：“是。就搂了一下，本来还想弄点别的事，可惜喝多了，身不由己啦。”
他说：“娜娜什么反应？”
办个逑案问这么细，还有没有一点隐私权！
我说：“当时她脸有点红，气有点喘，然后把我推开了。”
他说：“就这反应？”
这个鸟人，非得让我说她湿了你才满意？
我说：“就这反应。”
他说：“后来呢？”
我说：“后来好像服务员进来埋单。埋完单娜娜跟我说，要去广州赶火车什么的，先走一步了。后来我就在包房里睡着了。服务员要下班，进来把我弄醒，我才走的。”
“刘老板，今天就到这里。”老成持重从年轻有为手上接过本子，递给我说，“这个记录你看一看，如果没问题，在上面签个字。”
我这才明白，不用录音笔，原来是为了这个。把本子接过来，胡乱扫了两眼，在上面签了字。
两人告辞。我把他们送到厂门口，客气地说：“还有什么需要配合的，请随时过来找我。”
他们也客气地说：“谢谢！”然后上了一辆明显是海关罚没的车上，径直走了。
我暗自冷笑：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跟我斗，你们还嫩了点！
庄心如走过来，说：“老板，什么人呐，看着挺横的。”警察来后，这妮子就自觉自愿地在仓库待着，没进办公室一步。
我说：“是警察，过来了解员工的思想状况。”
庄心如疑惑地说：“老板，警察还管员工的思想状况？”
我说：“哦，不，警察过来是了解员工的暂住情况。心如，厂里还没办暂住证的你要抓紧给他们办。”
庄心如说：“是居住证，不是暂住证――暂住证已经取消了。”
我说：“嗯，嗯，反正你抓紧去办。”心说，我的傻妹妹，暂住证换个马甲、改名居住证你就不认识啦，忒好糊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