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建华说:“老刘,你没有在中间插一脚是对的,专心给林颖做模具,也是好事一桩。”
我说:“权衡之后,我就是这个想法。”
毛爱青说:“老刘,你只去了一趟,就有50%的把握?”
我说:“林颖明确说,她看好我和一个姓罗的老板。”
“姓罗的老板?”毛爱青说,“是不是西乡的罗占强?”
我说:“毛总,你向林颖推荐过罗占强?”
她说:“是啊,还推荐过别的老板。”
我说:“你干嘛推荐罗占强?”
毛爱青说:“你认识罗老板?”
宋建华说:“都在宝安,都是做模具的,认识也不奇怪。”
我说:“岂止认识,同事了七八年。”
毛爱青说:“是不是以前有矛盾?”
我说:“一直是对头,包括和罗占强一起合作的阿廖。”
毛爱青说:“是不是那个瘦瘦的戴眼镜的香港佬?”
我说:“就是他。”
毛爱民插嘴说:“阿廖看上去脾气挺好呀,以前我每次去,他都给我买雪糕吃。”
我说:“阿廖的CNC是向你们买的?”
毛爱民摇摇头:“谈了几次,没有谈成。”
宋建华笑:“老刘,看着没,几条雪糕就把女人收买了。”
毛爱民很不好意思,说:“我就是感觉阿廖脾气好,不是挑事的人。”
毛爱青说:“当时爱民对阿廖有点意思。”
毛爱民说:“是阿廖对我有意思好不好?”
毛爱青说:“是,是,是,是阿廖对我们爱民有意思。”
我说:“爱民,你结没结婚?”
毛爱民脸红了:“没有。”又补了一句,“阿廖也没有。”
我打了个激灵,莫非毛爱民和阿廖现在还有联系?
世界之小,这会儿我是真体会到了。生意场上和罗占强迎头撞上,并不出我的意料,但和阿廖扯上关系,实在让人没有心理准备。
阿廖对我的仇恨,比罗占强对我的还要多。
当初,阿廖在老厂拿着几十K的月薪,优哉游哉,视厂规厂纪若无物,老板黄国强都拿他没办法。后来,在老板娘徐迎春的建议下,黄国强才下狠心招大陆人替换他。我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进厂的。
而我也没有辜负老板两口子的期望,成功顶替了阿廖:比他更能干,比他更听话,也比他拿得更少――在我拿得最多的那两年,也不到阿廖的一半。
如果说,我和罗占强的矛盾还含有车间和工程部之间的工种歧视,学历和能力之间的种种偏见,以及关于女人的恩恩怨怨,那么,我和阿廖的矛盾不存在这些因素,我们的矛盾要简单直白得多:我顶替了阿廖,让他失去了高薪工作。在阿廖眼里,我有原罪,不可饶恕。
阿廖应该知道,这一切是老板两口子的决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老刘不来,老张也会来;老张不来,老李也会来。但他就愿意把仇恨记在我头上。
我说:“爱民,你现在和阿廖还有来往吗?”
毛爱民支支吾吾,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毛爱青说:“老刘,你就别问了,没看爱民都冒汗了。”
我说:“不问了,不问了。”
像毛爱民这种大龄女人的心理,我多少了解一些。她们想的无非是,既然没赶上趟,那就宁缺毋滥,非找一个好的不可。阿廖作为香港人,无疑属于好的。
我犹豫起来,要不要把阿廖的劣迹告诉毛爱民。
作为大龄男性青年,阿廖会不定期地向发廊里的失足妇女们发放工资,他是西乡盐田周边大小发廊公认的摇钱树。阿廖这样做,一不存在强迫,二促进了财富流动,事实求是说,我并没有把他的所作所为当成多大的劣迹,至少不比宋建华到桑拿散财的举动更加恶劣,而宋建华到桑拿潇洒,我也跟着去了几次。
这样一想,还是不要多事的好。
毛爱青说:“老刘,你不早说,早说我就不推荐罗占强了。”
我哑然失笑。知道毛爱青这个人,不过一两个月的事情,当面接触,就最近几天。早说,能早到什么时候。
宋建华说:“以后碰到这种情况,别乱七八糟的人都推荐。”
毛爱青说:“我哪知道罗占强是不是乱七八糟的人,再说,那时候我还不认识老刘。”
我说:“没关系,就让我跟罗占强竞争一回,看谁能力更强。”
知道姓罗的老板就是罗占强后,我反而平静下来,不像此前,有一点凌乱,一点慌张。继而热血沸腾,浑身充满竞争的欲望。
开厂这一年,大半年是跟在别人后头要饭吃,做的全是二手生意。至于钱老板,也是在没有正面竞争的情况下,有惊无险拿下的。
和途乐只有骨头没有肉的生意比,质信的生意更肥更厚更有肉,于是,迎头撞上了罗占强。这就是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厂房设备我在着手准备,也可以说是准备好了,人手将在节后招聘,剩下的,就交由林颖老何两口子裁决了。
将近10点,我们4个离开咖啡厅,准备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刚出咖啡厅,迎面走过来一对男女,男的20多岁,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女的中年偏上,身上的妆扮有一种和年龄不相称的花俏。
我一下认出来,男的是小方,女的看着眼熟,却没想起来是谁。
小方和中年妇女有说有笑,旁若无人地从我们面前走过去。
我盯着他们的背影想了一阵子,想起来,女的是韩大姐。
我说:“毛总,你们先回去,我看到一个熟人,过去打个招呼。”
老宋说:“是不是女的熟人?”
我说:“算你狠,猜对了。”
毛爱青说:“建华,我们走吧,别耽误老刘的好事。”
我说:“老宋不能走,留下来陪我一会儿。”
毛爱青说:“老刘,是不是你和建华事先约好的,还有别的节目?”
我说:“毛总,千万不能冤枉老宋,我就让他陪陪我。”
毛爱青说:“你去见女的,让建华陪你,说出来谁信?”
宋建华一头雾水,说:“老刘,搞什么名堂,抠女还要我陪你。”
小方和韩大姐在电梯前停了下来。我指着他们说:“看到那一对没有,女的我认识,想过去打个招呼,怕男的误会,所以让老宋陪着。”
毛爱青说:“一起过去吧,反正我们也是要坐电梯的。”
我说:“毛总,你和爱民坐这边的电梯走,我和老宋过去就行了。”
毛爱青说:“好吧,我和爱民先走了。有什么事儿打我电话。”
我说:“没什么事儿,尽管走吧。”
我和老宋紧跑几步,赶在电梯关闭前,挤了进去。
电梯是下去的,到了1楼大厅,就剩小方韩大姐老宋和我了。
本来,可以不叫宋建华,但我担心和小方发生冲突,小方块头比较大,一旦冲突,说不定我要吃亏。
宋建华虽说公子哥一枚,但着实有股混不吝的劲头,这一点,和农民出身却自称地主崽子的程旭东有点像。有这样的人在身旁撑腰,肯定不会吃亏。
电梯门开了,小方和韩大姐径直向大门外走。我来不及向宋建华说明,几步追上去,说:“韩大姐!”
韩大姐人老记性不老,回头看我,只打了个噸,马上说:“老刘!”
小方回头看到我,整个人傻掉了。
我指着大厅一角的沙发说:“韩大姐,去那边坐坐,聊聊天。”
韩大姐欣然同意。小方无奈,只好跟着去了。
我回头大声对宋建华说:“宋老板,我碰到一个朋友,去那边聊聊天。”
宋建华同样大声说:“没关系,我等你!”
突发情况下,宋建华和程旭东一样醒目。这让我非常满意。
小方回头看了宋建华一眼,整个人不好了。同样身材高大,同样相貌英俊,但宋建华气质上要硬朗很多。小方成天和女人厮混,身上有一种掩饰不住的被掏空的萎靡。看到宋建华,小方看到了自己的差距。
韩大姐在沙发上坐定,说:“老刘,那人是谁?”她可能弄错了,以为老宋和小方是同一种人。
我说:“那是我朋友,宋老板,也是开模具厂的。”
韩大姐说:“叫过来一起坐呗。”
我向宋建华招手:“宋老板,过来坐坐。”
宋建华大步流星走过来。
我说:“这位是韩大姐,我朋友。这位是宋老板,也是我朋友。”
韩大姐热情地说:“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
我指着小方说:“这位是?”
韩大姐敷衍说:“亲戚。”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全在宋建华身上,根本没把小方当回事。
小方一脸尴尬,恨不能有个地缝钻进去。
我说:“韩大姐,这次过来几天?”
她说:“今天是第二天,待几天不好说。”
我说:“宋老板,韩大姐专做矿产生意,”大拇指一竖,“女强人!”
宋建华当了真,说:“韩大姐做哪些矿产?”
我说:“不管是铜矿石,铁矿石,煤炭,还是稀土,找韩大姐准没错。”
这样说,也不算太夸张,韩大姐的亲哥是北方一家矿业集团的老总,韩大姐就凭着写条子,每年不知挣下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