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帐篷里的椅子上坐下，说：“孙哥，不是已经借你6万了吗？贪得无厌！”
孙建国也钻进帐篷，在另一只椅子上坐下，说：“再借点装修费――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我说：“房子啥时候交？”
孙建国说：“今年夏天。”
我说：“还有半年。半年之内，连装修费都挣不来，你还当啥孙总？赶紧回文联上班、当你的弼马温吧。”
孙建国有几个绰号，孙大圣，弼马温，龟孙。孙大圣自然是当剧团副团长的时候，透着得意，透着能耐。去文联后就成了弼马温，透着不甘，透着无奈。这俩绰号是自封的。龟孙则是二姐赐他的。龟者，鳖也，又称王八，王八骂人都够狠的了，还王八的孙子，想想该有多狠。
手机又响了，还是胡炳成。
孙建国嚷：“免提，免提！”
胡炳成在电话那头解释说：“三弟，刚才手机没电了。”
我说：“胡哥，你过年来深圳？”
胡炳成说：“是的，春节期间，我要带几个朋友去那边考察。”
我说：“到时候别忘了联系我！”
胡炳成说：“那是一定，到时候你想装不认识都不行！”
又寒暄了几句，电话就挂了。
孙建国说：“怎么样，我说他是来找你借钱的吧？”
我说：“孙哥，他只说来考察，可半句没提钱的事。”
孙建国说：“问题就在这儿，他一个小地方的小土鳖开发商，来深圳考察啥？这是他来的地方吗？他想抢万科、华侨城的生意吗？他的腰有没有别人的腿毛粗啊？”
是啊，凭胡炳成的实力，想在深圳地产市场分一杯羹，可能性不是没有，只能说小于95%。就算吴老拐来，可能性也不会大于50%。
那他来考察个啥？
孙建国说：“老三，别想了，百分之百就是来找你借钱的。我跟你说，过几天，你就关机，换个号码用，不然给他找到你你就完了。”
我摇了摇头，说：“不可能是借钱，有谁借钱会带着几个朋友？”
孙建国说：“啥朋友，做生意的能有几句实话，没准是债主。”
我心中一寒：要真是债主，胡炳成岂不是要被人押着过来？
孙建国说：“没准他在老家祸祸了一圈，再没办法借到一分钱，这才想起八竿子打不着的你。”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房地产需要资金量大，胡炳成要是从银行贷不到款，就得找私人借钱，说白了，也就是借高利贷。高利贷的手段我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李锦标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吗――躲到天涯海角，还是被叠码仔揪出来，乖乖还债了事。
想到这儿，心情一下沉重起来。
孙建国说：“他落到这个地步，肯定是1百万不嫌多，1万块不嫌少，你一个开工厂的老板，几万块钱拿不出来？他那么厚的脸皮，你能抹得开面子？”
我哑口无言。
孙建国说：“老三，你不如把多余的钱统统借给我，跟胡炳成来个坚壁清野，等他带人来了，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我说：“孙哥，你不会是为了自己借钱，就造胡炳成的谣吧？”
孙建国说：“反正我话已说尽，你自己看着办。”
我琢磨了一下，还有一种可能，而且可能性比较大：胡炳成真是来深圳考察――大到深圳房地产业，小到小区布局乃至房型结构。
深圳的今天就是内地的明天，内地小城地产商胡炳成带人来深圳考察，于情于理都说得通。
这样一想，心情又放松下来。
已经晚上8点了，晒台上隐约能听到王小玉大呼小叫的声音，还有噼里啪啦摔牌的声音，
孙建国说：“这妮儿瘾恁大，饭都不吃！”
我说：“走，我们去吃饭！”
我知道，王小玉一方面是瘾大，另一方面，叶丽至少要忙到晚上十点，她这么早过去睡觉不但无聊，还碍事，不如拉人在这儿打麻将。
只是害了程旭东，揣着和王小玉在帐篷过夜的念头焉能不输。
孙建国凝神细听。
我说：“孙哥，下去吃饭！”
孙建国一拍鼓囊囊的胸脯，豪迈地说：“我请客！”
我说：“你小心点，那是6万，不是6千、6百。”
王小玉们挑灯夜战，但处境并不苦，至少没我和孙建国想得那么苦，他们每人旁边一个小凳子，凳子上放着泡好的桶面，还有烤鸡腿、鸡翅。
我把车钥匙还给程旭东，顺手掂起一只鸡腿，说：“老二，战况如何？”
大概已经输麻木了，他淡淡地说：“还好，底裤还在。”
我说：“加油，争取把底裤输掉！”
王小玉叼着烟，大惊小怪地说：“孙哥，你啥时候来的？”
孙建国说：“跟老三一块过来的。”
王小玉说：“刚才没看见你呀？”
孙建国说：“我坐车后头。”
王小玉扔给他一支烟，说：“孙哥，自己点，我没空！”
说着话，程旭东“啪”的一声把牌摔在桌上，“自摸，清一色对对和！”
这一把，三家每家输120，程旭东一家赢360，他兴奋地说：“老大，你早该下楼了，从你上楼到现在，这是和的第一把牌――我都忘记和牌的滋味了。”
我说：“你多和点吧，我去吃饭了。”
王小玉说：“老刘，赶紧走，你不来没事，你一来就出事。”
我赶紧拉着孙建国走了。
孙建国说：“这妮儿前年跟你回去，看上去多贤淑啊，现在，哼，抽烟，喝酒，说脏话。”
我说：“这才是她的本相，前年那是装的。”
孙建国说：“你走之后，咱妈念叨这妮儿大半年，我们谁要说这妮儿的坏话，咱妈那脸立马板起来。”
我说：“后来还念叨不？”
孙建国说：“后来倒不念叨了，净叹气，说你‘儿大不由娘’。”
我说：“再后来呢？”
孙建国说：“再后来，再后来提都不提了。”
我说：“赶明年把叶丽领回去，宽宽她老人家的心。”
孙建国说：“你今年带这个妮儿，明年带那个妮儿，先不说咱妈，邻居怎么看，不把你当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