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此时,水佐岗那边谈判不顺利,据说山大王一怒之下把太后等人都给杀了。
军中就传了个小道消息:二皇子认为这都怪云剑不好!云剑没有亲自在水佐岗监督谈判,竟敢把扶棺回乡的事看得比太后她们都更重要,害得水佐岗那边谈判的人能力不足,这才害得太后等人送命。二皇子出于内心的悲痛、以及碍于宗亲的压力,要拿云剑问罪,但怕云剑不肯乖乖就范,所以要先削他兵权、再调他离老巢。云剑要是反抗,当场皇家就有借口咔嚓了他!如果云剑乖乖上路呢,路上皇家也有的是办法让他“病故”。可是云剑这几年颇得人望,如果病故之后,士兵哗变怎么办?更好办了!所谓让士兵们各自回乡,就是分而处治的毒计,实际上也要把他们咔嚓了,好没人给云剑报仇!
这小道消息,真真假假,听起来好有道理。士兵们怎么能答应,哗然闹将起来:“这天下都是我们打回来的,皇帝怎么好杀我们?”“水佐岗又怎么能怪康平将军!”“没有康平将军北征西战,哪有皇帝现成好坐的江山!”“我听说水佐岗本来就是皇帝要排挤康平将军,才派了个女流过去,把将军替下了。现在又来怪将军!”“难道我们坐以待毙不成?”“反了反了!”
于是在那个新年前夕,小作坊开足马力做鞭炮,有猪有羊的拈了刀准备开杀、遍地红红火火的时候,士兵们不但不肯回乡去,反而有时三五成群、有时一大团聚集在一起,紧张的计议着什么。
猛听一声惊叫:“钦差**民女!”
像扔起柴堆里的一个火种,顷刻间燃起熊熊烈火。
这还不是一般的干柴,是挑选过的好柴火,又精心晒了几个大太阳,晒得松油都出来了,一烧就啪啪啪的香,又精心布摆过。留下了空气助燃的空间。存心就是要**一发不可收拾的!
士兵们就冲去揪钦差了。
那被二皇子派来“慰问”的钦差,搂着光身子的女人,茫然、害怕,而且委屈!
他们想说:这不是民女啊!是人家送的**啊!
他们想说他们这是招谁惹谁了?奉皇命过来慰问的!慰问完之后。士兵还暂时没有出发回乡,云剑说他们是因为饷银的事有点意见。把钦差吓得!幸亏云剑安慰钦差说:“我来想办法,很快就能好。”钦差卖云剑面子,乐得甩手不管,且消遥两日。地方上也很孝顺、很懂事。就手儿送来了女人陪他们。猫儿不吃到口的腥吗?这难道怪他们不成!
“好个无耻昏官!”士兵中有口齿伶俐的,指着他们就骂,“我们豁出命保护父老乡亲,你们在这里奸宿女人!”
“是**啊,**……”钦差苦着脸试图澄清,而且还想女人自己作证,“你们自己说呀,是不是!”
女人们只哭,不说话。外头却又有些男女冲进来,一个个哭天抢地:“我们好好的女儿/姐妹/媳妇。怎么到老爷这里就变成了**了!天无眼啊!不如死了算了!”于是要撞墙的撞墙、解裤带悬梁的悬梁。旁人连忙救阻。
士兵们见此惨状,目眦欲裂。不知谁上前,发一声喊,老拳齐下,揍了个热闹。有人喊:“不行,要把人打死了!”大家看时,真的已经打死了。
“坏了,将军要责罚我们怎么办?”有人道。
士兵们面面相觑。
又有人喊道:“我们是救护百姓,将军怎么会怪我们!朝廷要怪将军,我们拥将军反了罢!”
“反了罢反了罢”的喊声越来越大。星火燎原。他们闯到云剑门前,强行救见云剑,把一件黄缎子的袍子硬披到云剑身上。
“这是干什么呢?”云剑有意板着脸问。
士兵们跪下三呼万岁。
云剑不答应,要把袍子脱下来。士兵们都慌了。有人道:“将军你不答应。就是让朝廷来杀我们了!”
这话传到了每一个士兵的耳里、心里。他们以死相逼。万典有也跪地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将军你怎么忍心啊!”张神仙更是掐指一算:皇帝轮流坐。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择日不如撞日。改运就是今朝了!
于是云剑称帝。是年为长春元年。
至于那件应景的黄袍子是哪里来的?也有人想起来,嘀咕过。但很快就有了回答:过年不是要抬神仙塑像游街嘛!这是给玉皇大帝做的袍子。
闻者欣然:真应景!
袍子来历,就这么算轻轻的掀过了。
明珠后来看过这袍子,是碧玉的针线。
碧玉不太做针线。与其说她懒,不如说她有别的更感兴趣、更觉重要的事情做。同事这么多年。明珠难得受她一块小绣帕的赠。但她一旦绣了,那做工是极精细、极标致的,且跟她为人一样,风格鲜明。再认不错。
明珠拿着这再认不错的袍子边线,也就看了看,就收起来了,其他什么都没说。
说什么呢?有什么好说!她本来就沉稳,如今更沉默了。
倒是碧玉问她:怎么那么要紧的新年,没有回锦城呢?
明珠道:“七王妃留我。”
碧玉不买帐:“你一定要回来,总有办法。”
明珠失笑:“你太看得起我。”
碧玉讪讪的:“真的,如果你那时候回来,你……”
明珠截断她:“我怎样?”
碧玉就不答。
倒是明珠道:“有一次我还很小,去振风寺拜佛。你知道那寺墙很高。”
碧玉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起这个,只好听着。
“山也高。我好不容易爬完那么多台阶,”明珠道,“看里面那么多人,我想还是不进去好了。我就瞄了一眼佛像,然后就跑走了。跑到寺墙下,有东西落在我头发上。我抬头,看那么高的寺墙。有菩提树,比墙头还高。那时候正开花。金色的,真漂亮。落在我头发上,那么细的小花,我也不能把它编起来什么的。可是看到它,我就欢喜得不行了。回到家里,娘问我,进去了吗?拜了吗?我说嗯!我觉得那样就好了。”
唉那个北雁南来的季节,云那么轻、天那么高远,金色的细小花朵落在女孩子的发辫上。它也不知站了多少年、点缀过多少女孩子的发辫了。
那个穷苦的女孩子,裤子太短,露出一段细润的脚踝。她抬头呆呆看了那寺墙头上露出的树冠,好一会儿,扭身跑了,嘴角是欢喜的,眼睛却想哭。
那么早就注定了她的一生。她心仪得那么高那么远,却从来没指望过真正靠近。
哪怕,已经是这样的近。
后来,东滨再次动乱、云舟自请前往东滨安抚时,明珠就请求一起去了。
云剑一开始没有答应。他说:“你不必。”
他用的是“你”,而不是“你们”。也许这并不说明太多。
当了皇帝之后,他已经不需要像以前那样小心注意了。很多时候,他说话也就是随口而出的,并不代表太多。偶尔疏漏的地方,也自有懂事的官员会帮他弥补。
明珠只是坚持要去。
云剑就只好答应了她,并嘱咐道:“你多加小心。那里说不定会有性命危险。”
明珠轻声道:“没有关系的。”
她也知道,去了那边,可能会血撒异乡。云剑上位的路上,本来就是一路鲜血。但她撒的这血,至少,是不给他增添任何罪孽与负担的。因她是心甘情愿撒的。
不像澹台以的那腔热血。
呵“柴扉墨重澹台”的澹台以,当初在锦城与云剑齐名的才子,在云剑黄袍加身的那时候,给斩杀了。
当时云剑自立为皇,起兵反陵,要写个檄文,以表明自己是很有道理的,天命在他这边。让谁写好呢?张神仙传播得流言很拿手,真要写这种正经文章,是不行的。云剑自己倒是会写,但总不好自己吹捧自己。就算假托别人名言吧,也要请个像样的人来。
正好锦城有澹台以,那都不用外头另请了,就是他!
澹台以也满口答应,叫铺个大纸、用大墨笔伺候!
张神仙心头有不妙的预感,道:“不用大纸大笔吧?写那么大往那儿挂呢?正常榜文的大小就好。”
澹台以道:“我要大的,有感觉!等我写完了,随你们抄多小的。”
云剑给张神仙做了个眼色,道:“听澹台先生的。”
于是堂下铺了大张的纸。大墨笔是澹台以自己带的,有半臂长、手腕粗。洗笔的池子,大得可以洗脚。
澹台以接笔在手,反手就往云剑冲刺!
那笔锋里,藏着尖刃。
谋反逆贼,什么黄袍加身不得已,以为能掩人耳目,到底很多正义之士是不齿的。
澹台以原来也是这样迂腐的人。
更没想到他会有胆子刺杀云剑。
风猛然吹得猛了,将大片纸都吹起来,绊了澹台以的脚、遮了他的眼。
万典有一颗弹子,此时悄没声息打出,取澹台以的腿弯。澹台以还没有跑到云剑的面前,就唉哟一声摔倒了。士兵把他按住。他手臂流了血。是他自己的尖刃不小心划伤了他自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