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如花本就没有睡着,亦睡不着,她以为主子已经歇下了,却不曾想听得这样一问,不免紧张,双拳握紧,手心冒汗,抿着嘴并不起身,只当自己睡着,可她的心却跳的极快,屏息凝神。
沈嘉玥觉得奇怪,这样的夜晚让她有些害怕与不安,先帝驾崩的夜晚便是这样静谧,静谧中有含着一丝哀伤。电光火神之间想到丧钟二字,艰难起身,拉开帷幕,望着外头微微亮光,轻轻嘟喃:“几更了?”
如花见沈嘉玥起身,还以为她要什么,本能的起身,对上沈嘉玥疑惑的目光,暗衬不好,面上不显,“娘娘,您要什么?奴婢给您去拿。”又嗔怪道:“娘娘这样早便醒了,如今不过二更天,再睡会子罢。”
沈嘉玥隐隐觉得如花隐瞒了什么,悄悄试探,“我不要什么,就是心里害怕睡不着,你…”明知是不规矩的,却还是说出口,“听说皇上昨夜没招幸妃嫔,你把…皇上…去请来吧。”
如花哪里不知她的意思,沈嘉玥再害怕也不会去请皇上来的,这于祖宗规矩不符,沈嘉玥不想被太后说嘴惩罚,更不想妃嫔在她背后戳她脊梁骨,故而从未在深夜请过皇上。这番说必然是试探如花的。如花思索再三,安抚道:“娘娘,这都什么时候了,皇上他…必然是睡了,您…”
沈嘉玥呵笑,“说吧,有什么事瞒着我?”又接着道:“外头是什么声音,这样吵嚷?可是丧钟声?”
“娘娘,您怎么知道?”如花脱口而出一句,缓过神来才知是沈嘉玥故意这样问的,暗道不好,连忙改口,“娘娘,您怎么听出外面是丧钟声?奴婢没听出来啊,何况宫里也没人…薨了。不早了,早些睡罢,当心您的身子。”
妃位以上妃嫔薨逝及皇上、太后、皇后、太子薨逝,才会敲丧钟,告知天下,以示哀悼。而皇上、太后、皇后、太子薨逝亦称为国丧。
沈嘉玥有些不耐烦了,如花愈是遮掩,她愈是觉得宫中有大事,加之耳边此起彼伏的丧钟声,更是一遍又一遍提醒她,双眼微眯,不怒自威,“既然你不说,那本宫自己去瞧。”掀开被子,欲下床,如花死命拦着,慌忙间说出了真相,“娘娘,是慎宁夫人她…生下小皇子后,血崩而薨了,皇上已追封她为慎敦皇贵妃,那丧钟声正是从流华宫传来的。”
此时锦织亦听得里面动静,匆匆入内,明白沈嘉玥已然知晓了真相,匆忙道:“娘娘,并非我们有意隐瞒,而是皇上不让奴婢们说,怕您非要去流华宫举哀,冲撞了您,才瞒着不说的。”见沈嘉玥没反应,又接道:“娘娘,您是知道的,皇贵妃薨逝,不仅皇上要辍朝五日,而且妃嫔公主命妇需举哀。所以……”
沈嘉玥挥挥手,让她们退下,虽睡下,却一夜无眠。眼睁睁看着天亮,外面的丧钟声仍此起彼伏,一次又一次敲打在她的心上,她虽不喜欢许美淑,却没成想昨日匆匆一见便天人永隔,可谓世事无常,孰人能预料?
此后的几日中,她都没出妱悦殿一步,妱悦殿亦无人踏足,她未去昌阳殿但手抄《地藏本愿经》让宫人送去昌阳殿,略表心意。
皇贵妃丧事经半月才结束,丧事毕后三日,赵箐箐和傅慧姗一同前来,两人穿的素净,皇上现下不喜妃嫔穿的喜庆,恐皇上斥责,众妃嫔只好穿的素净,且一个比一个素净。
赵箐箐见沈嘉玥一身青底衫,却很薄,便知是夏天的衣裳,“如今你有着身孕,怎的穿这样薄,这是夏天的衣裳啊。”
沈嘉玥轻叹一声,表示无奈,又命宫人上来沏茶,待沏茶毕挥退众人,“这天穿的薄些也没事,她的丧事完了,皇上不是不让众妃嫔穿的喜庆嘛,那我也不能特殊啊。”又接道:“怎么我听说皇上在丧礼上发了大火,训斥了好几个办事的官员?你们有没有受到责罚?”
赵箐箐忆起前些日子丧礼上皇上大发雷霆之事,仍有余悸,挤出一丝笑,“我们倒没什么事儿,就是苦了皇后娘娘喽。”
沈嘉玥不明所以,正要询问。傅慧姗知道她不解,便解释道:“皇贵妃丧礼不是要皇子朝夕祭奠么?皇上膝下两位皇子,但小皇子还在襁褓之中,那朝夕祭奠之事便是太子所为,可太子也小,不会做这事,皇后娘娘想着帮衬,却被皇上大骂一通,太子又做不好,皇上差点将‘不孝’二字说出口了。丧事一毕,皇后娘娘以身子不适为由免了各宫的晨昏定省。”又接道:“你说怪不怪,从前慎敦皇贵妃在时皇上也只在东宫宠过她,如今人薨了,反倒表现出感情深厚来,恨不得什么事都做的很好。”
赵箐箐一脸肯定,显然她也是这样想的。许美淑为何不再得宠,她和沈嘉玥最清楚,可她不明白为何许美淑有孕皇上对她百般迁就,死后又大办丧礼,表现的如此情意深厚。望着沈嘉玥,想来她也不明白。无奈道:“其实这些还不算,最怪的是慎敦皇贵妃临前留下话说是将小皇子交由愉芳仪抚养,皇上竟也应允了,还破例晋她为贵姬,”暗叹一声,“如今她已是愉贵姬了。”
“可即便是贵姬,她也没资格抚养皇贵妃之子啊。”
傅慧姗有些嗤之以鼻,很是不屑愉贵姬,反问道:“那谁有资格抚养皇贵妃之子?如你这般说,只有上头三位有这资格了。”
沈嘉玥被反问的没话说,话锋一转又道:“丧礼上只有我没去吗?恭妃也没去罢?”
赵箐箐一想起恭妃那脸色便异常好笑,笑着摇头,“她擅自不去,且丧礼期间衣着华丽,被皇上禁了足,禁足的口谕还是我去传的呢。”
沈嘉玥有些不可思议,杜旭薇擅自不去参加丧礼,可她是皇上不让她去,觉得对又觉得哪里不对,略一迟疑,“擅自不去?衣着华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上、太后原本是让你和恭妃都不必去的,让底下的宫人瞒着。
可皇后娘娘向太后娘娘进言:恭妃是慎敦皇贵妃底下最尊贵的妃嫔,若她不去参加丧礼,妃嫔一处该由谁来带领举哀?何况,若恭妃不去,反倒让许家以为慎敦皇贵妃出的意外是恭妃所为,反而引起许家不满,因为恭妃与慎敦皇贵妃怀孕时间差不多,万一有人挑拨许家与皇家关系,很容易得逞。
太后这样一想,便没有让淑意殿的宫人隐瞒恭妃举哀一事,那么底下的宫人自然不敢隐瞒。丧礼开始时,恭妃却没有来,皇后无法只好亲自去淑意殿告知,可皇后回来时禀告太后娘娘,说是恭妃以有孕为由不愿参加丧礼,且衣着华丽。
如此一来,皇上和太后生了大气,便下旨禁足,什么时候解禁还不知。”
沈嘉玥微微蹙眉,清音素言:“那妃嫔一处举哀由谁来领的?慧姗,是你么?”又道:“皇后娘娘好像……”
三人皆心照不宣,皇后打的好算盘!若杜旭薇去举哀,那半个月以来腹中皇嗣必受影响;若不去举哀,便如现在这般惹得太后和皇上大怒,禁足淑意殿。
傅慧姗点点头,嗔怪道:“本不该是我的,若姐姐去,必然是姐姐。姐姐不去,那只好是我了。”
赵箐箐想起一事,轻声道:“这丧礼一事过了便过了,不提了,越提越晦气。”又道:“汪御医诊断恭妃怀的皇子,恐怕一生下来,又要晋封了,我们还是早些备好礼罢。姐姐,汪御医有没有……”
沈嘉玥一听皇子,想起当年杜旭薇掐死自己的孩子一事,有些恹恹的,她哪里不知赵箐箐这话的意思,淡淡道:“没有,我也不想知道,便没问。皇子公主不都一样!?”
“也是,都是自己的孩子哪里会有区别。那名字总有想好的罢?”又接道:“还有公主的封号?”
沈嘉玥想起有一日皇上心血来潮要为腹中的孩子取名,结果二人闹得不欢而散。只好矢口否认,“没有,皇子的名字、公主的封号是帝后赐的,至于公主的名字我也没头绪,”接道:“不若你们帮着想想?”
傅慧姗连忙推诿,“算了罢,算了罢,我可不擅长取名,暮语二字亦是我翻遍前朝字典才寻出来的。”
两人见她推诿,不免哑然失笑。赵箐箐轻声笑骂,“暮语的封号宜安,可是我家沈姐姐提出来的呢,你倒好赶着推诿。”
傅慧姗不明所以,她并不知封号这段事。沈嘉玥见她不解,亦没有道出来,“陈年往事,提它作甚。”
“宜安二字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赵箐箐笑称:“当年你有孕被诊出是位公主,公主的封号不是皇后娘娘赐的么,皇后娘娘为了缓解一时的尴尬便让众妃嫔皆想想四公主封号,沈姐姐说你希望孩子一生平安喜乐,故而用安字、乐字为封号很是不错,另外还想了一个娇字,适合公主的可爱之态。”又道:“那你说是不是沈姐姐想的?!”
傅慧姗这才明白,连连称是,又道:“方才你说沈姐姐谁家的?”
“啊?我说了吗?”赵箐箐傻笑一番,嘿嘿。
傅慧姗立马无视沈嘉玥哀怨的目光,掩着帕子笑,“我看是皇上的吧,哪里是你家的了?”
赵箐箐这才反应过来,“对对对,皇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