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焰内心掀起的波澜更大了。
他明白这是法正住持在侧面向自己说明林修平的好。希望自己和林修平之间的矛盾能够得到调和。
可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因为他也宁愿相信林修平。这个在小时候对自己无比疼爱的父亲。真的是一位好父亲。好慈父。但是。那晚的见面。林修平却亲口说出了十三年前的真相。
真相既然都出來了。再谈论父子情深。又有什么用。
已经沒有任何必要了。
母亲的生死不知。辛管家的惨死。以及自己从七岁到十七岁中十年的悲惨生活。让他无法原谅林修平。
“你所看到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用在林修平的身上。失去了这句话本來的哲学含义。
“法正住持。虽然您说的很有道理。但亲眼看到的事实。亲耳听到的真相。有时候真的足够让一个人做出一个一生都不会改变的决定。”
林焰淡淡地说道。心中的波澜很快就平息了。
因为林焰不再想谈任何有关那个男人的事情。
也沒有兴趣知道那个男人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法正住持清楚了林焰的想法。知道自己再劝也不会有效果。于是在这个话題上就此打住。
法正住持说道：“林施主。这一次十分感谢林施主无私将敝寺的经书送过來。以后倘若有什么需要。尽管來敝寺。老衲自当尽力相助。”
林焰知道。这是法正住持给自己的一个承诺。这个承诺十分宝贵。甚至比从静航斋得到的极品增元丹和天香蔻还要宝贵。于是他满怀感激地说道：“谢谢。谢谢法正住持。”
……
走出禅房后。林焰紧了紧左手手腕上的佛珠。然后看到了从拐角走过來的苦云大师。
“林施主。叶施主和刘施主正在荣堂。请随小僧來。”
苦云和尚在前带路。穿过走廊。朝荣堂走去。
这时候林焰恰好又看到那个瘸腿的和尚和送菜、送瓜果的村民在交谈着。
林焰心中一动。问道：“请问苦云大师。贵寺负责向村民购买蔬果。是否也有专门的人在负责。”
苦云大师点点头。指了指前坪瘸腿和尚那儿。说道：“正是。采办蔬果一向由香积厨负责。”
林焰继续问道：“可我看负责购买事宜的。是一个大和尚啊。”
苦云和尚解释道：“香积厨中做事的。其实都是和尚。不仅仅包括采办。连负责膳食的。也都是。”
“这几天正是黄瓜茄子等蔬菜成熟的时候。所以前來送菜的人很多。你看。师弟他们都忙不过來了。一连几天都在忙这事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联想到自从那串深浅不一的脚印留下后。那个神秘人沒有再现身。林焰愈发将其与面前这个因为事忙而几天不能脱身下山的瘸腿和尚联系到了一块。
“这项工作。一定要一个口才很好。又有许多阅历的人來担任吧。”林焰瞟了一眼瘸腿和尚。问道。
苦云大师“嗯”了一声。指着瘸腿和尚说道：“苦戒师弟就是林施主所说的这种人。他沒剃度前。是天帝城城西一带做丝织品生意的。加之本身又是武者。和很多人打过交道。善于处理各种事情。后來听说生意失败。加上其他一些原因。心灰意冷下便入了敝寺。不过这些年下來。苦戒师弟找到了他合适的职位。在香积厨。他能将他的阅历和经验都发挥出來。等于是找到了人生另外一条合适的道路。”
林焰点点头。附和了几句。心思却运转起來。
从苦云大师的介绍中。林焰知道这个名叫苦戒的瘸腿和尚。竟然和刘家一样。沒出家前也是做丝织品生意的。而且都在城西一带。同时又是武者。如果真的和刘家结下了仇的话。倒是有可能去对付叶熙儿。
蓦地。林焰想起了法正住持刚刚说过的一句话：你所看到的事实。不一定是事实。
再看看前坪上忙于和村民采购蔬果的苦戒和尚。林焰心中冷笑一声。
如果猜想是对的。那和尚就有可能真的不是和尚。而是杀人凶手了。
到达荣堂时。林焰已经有了主意。
荣堂是大音寺专门用來接待客人的地方。在荣堂其中一间气质淡雅的房间内。林焰见到了叶熙儿和刘母。
刘母十分开心。因为从刘家鼎盛时候起。直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以客人的身份來到荣堂。
虽然不是要炫耀什么。但一想到能够在有生之年得到大音寺的如此礼遇。刘母真的非常高兴。
当林焰进來后。刘母拉着林焰的手。情不自禁地说道：“林少侠。这次真是谢谢你啊。”
如果沒有林焰显赫的身份摆在那儿。刘母知道。自己一辈子也不可能享受尊贵客人的待遇。
反倒是林焰一头雾水。不过见叶熙儿和刘老太太都十分好。林焰放心下來。再次和苦云大师致谢之后。林焰三人离开了荣堂。朝前坪走去。
苦云大师在三人身后宣了一句“阿弥陀佛”。真心实意地祝福三位客人。
林焰來到了前坪。
距离那个瘸腿和尚不足三十米。
林焰说话了。
“刘老太太。我该办的事情都办好了。感谢您这些天对我的照顾。下山后我就会离开了。”
随即。林焰又对叶熙儿说道：“叶姑娘。张大狂那边应该不会再來找麻烦了。而且你和婆婆又找到了新的地方居住。不用再担心有人会对付你。”
刘母和叶熙儿一时之间都愣住了。她们怎么也沒有想到林焰会在这个时候和她们告别。
刘母慌神了。因为她可不能看着“上门女婿”就这样离开啊。一离开了。那叶熙儿怎么办。下半辈子的幸福怎么办啊。
于是。刘母慌不迭地说道：“林少侠。如果你沒有什么事情需要急着赶去处理。不妨就在我家多住几天吧。”
为了不影响计划。林焰还是十分肯定地说道：“刘老太太。看到您和叶姑娘平安了。我也就放心了。我那边确实还有事情等着处理。我必须要走了。”
一旁的叶熙儿沒有说话。只是双手不安地绞着。不知道脑海中在想些什么。
刘母一听。知道林焰去意以绝。不禁叹息一声。思忖道：“哎。真是可惜了。天意弄人啊。原本以为林少侠会在家中多住些时候。想必和熙儿的关系也会进一步加深。哎。”
但刘母还是尽最后一丝努力。说道：“林少侠。就算你急着要走。可也等我们回到家。一起吃顿饭再走吧。”
林焰瞟了一眼前方。发现瘸腿和尚依旧在埋头和村民买卖蔬菜瓜果。似乎压根就不关注这边的谈话。看起來。瘸腿和尚和那个要对付叶熙儿的人毫无关系。但林焰不会就此盲目断定。因为如果那个瘸腿和尚心机很深。光靠听。也能够听清楚他们三人的谈话。而不必回头观望。
于是林焰继续对刘母说道：“不了。刘老太太。我的东西其实也都带在了身上。就不和您回去了。來的时候。我发现山下有一个分岔口。我要到天帝城东边。刚好与您分开。所以寻思着就在那儿和您道别吧。”
“林少侠。真的要走了。”
这时候。叶熙儿说道。
叶熙儿努力装出平静的模样。但这句话却是抿着嘴唇说出來的。
刘母也急忙附和道：“林少侠。你看我家熙儿都希望你能够留下了。你就留下吧。至少多呆一段时间也行啊。”
叶熙儿的脸红了一下。不敢再看林焰。但心中仍充满了希冀。希望林焰能够留下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盼望林焰留下來。但当林焰突然说要走的时候。她真切感觉到自己舍不得。这时候。她才发现这个曾经无数次帮助她、帮助她婆婆的年轻男人。其实早就住进了她的心中。
“不了。刘老太太。叶姑娘。这次我真的得走了。”
林焰的话很轻柔。但透着斩钉截铁的味道。
刘母和叶熙儿对视了一眼。彼此不再说话。沉默下來。
显然。她们的心情受到了影响。虽然不会恨林焰。但总归还是非常失望的。
林焰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为了计划能够成功。也只能够这样做。
就这样。三人之间一下少了很多欢乐。安静地朝着山下走。
路过前坪买卖蔬菜瓜果的地方时。叶熙儿和刘母沒有任何心思去看热闹。而林焰也沒有。
三人走后。一直埋头将坏的蔬菜瓜果择出來的瘸腿和尚。突然抬起头來。望着三人离开的方向。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仿佛阴谋即将得逞一样。
很快。三人下了五百级台阶。到了分岔路口。
离别时的感伤气氛弥漫在三人心间。
林焰再次和刘母、叶熙儿话别后。终于踏上了通往东边的道路。
不多时。林焰的身影就消失在转角尽头。
“走吧。傻孩子。”
刘母轻轻拍了拍恍若失去了知觉、直愣愣站在原地的叶熙儿肩膀一下。眼神中满是慈爱。
叶熙儿什么也沒有说。紧紧抿着嘴唇。终于背过脸去。却已经是鼻子发酸。泫然欲泣了。
“哎。原本以为林少侠就是咱熙儿可以依靠的终生幸福了。哪知道……哎。可怜的熙儿啊。”
刘母蹒跚着往前走。唉声叹气。
叶熙儿的眼圈更红了。
还是大音寺内。
香积厨的管事。那个瘸腿和尚苦戒。在买完蔬菜瓜果后。对身边几个师弟说自己有事需要下山一趟。然后甚至赶在村民的前头。匆匆朝山下走去。
十分钟后。苦戒站在了分岔口。不作任何停留。立即往西边的道路追了上去。
而通往天帝城东边的那条路上。林焰突然停住了脚步。然后转身飞快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