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江玉案的话并没有任何效果。
林妙香甚至用上了自己的嘴,直接咬了上去。忍无可忍的江玉案右手一带,扯住了林妙香的头发,迫使她不敢再乱动。看着那张满是油腻的脸,江玉案笑了,笑容里满是嘲讽,“你现在这样子,真是对你以前所做的一种回报。”
“林妙香,你这样践踏他用生命为你换来的现在,你对得起他吗?”江玉案的情绪突然变得激动。
他控制不住地手下愈加用力,“赵相夷真是瞎了眼才看上你了!”
赵相夷。
从江玉案口中蹦出来的这个名字犹如一把大锤,狠狠地敲打在了林妙香紧闭的心门之上。
尘土飞扬,大门轰然倒塌。记忆的潮水汹涌而来,林妙香促不及防被卷入其中,随波逐流到了不知明的远处。
心门之内,潮水涌尽,只剩下空荡荡的一片。
“放开我。”林妙香缓慢地开口,语气平静得没有任何波动。
暴躁中的江玉案没有松手,探寻的眼光不确定地望进林妙香的眼。那里面的绝望,深不可测。是两泓幽暗的死水。
林妙香保持着头向上的姿势,手下的挣扎却停了下来,“放开我,大玉。”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刺痛了江玉案的耳膜。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放开抓着林妙香头发的手的,等他回过神时,眼前已经没有了林妙香的影子。
她终于想起来了。
不知为何,江玉案心底竟涌出了丝丝惆怅。
也许。她不该记起一切。
自己居然也会这样矛盾了。江玉案垂下眉,刚才林妙香布满悲伤的眼眸闪过他的眼前。里面浓浓的感情让江玉案心下不安。
林妙香面无表情地走回了自己的屋。付出的感情。颠覆的天下。预设的利用。破碎的心。
那一日的大雪覆盖天下。那个一路守护着她的男子鲜血遍地。那个她一直深爱的人冷漠地看着自己一剑一剑地刺进自己身体。
彼此瓦解的大雪长街。生死交错的春日午后。远远的过去。刹那间的热泪盈眶。
林妙香拿起了不知被谁遗落在屋内的长剑。横在了脖颈。冰凉的感触竟让她想起了沈万水。
他说,绝望而又无法回收的爱情,惟有用死才能解脱。
林妙香闭上了眼睛。
江玉案赶来的时候刚巧看到这一幕。他没有去阻止,反而笑了。低低的笑声令林妙香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长剑。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闲情逸致玩悲情戏。”笑罢,江玉案斜靠在门边上。似乎没有打算进屋。
林妙香把剑放到桌上,江玉案的笑容让她很怪异地不舒服极了。她望着江玉案,也不说话,眼光却如针刺入江玉案心底,想一窥其意图。
“怎么,继续啊,我不介意欣赏你自杀时的模样。”江玉案嘴角嘲讽之意更浓,大红的衣袍被从门外涌进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歪着头。瞳仁里倒映着桌上长剑的影子,声音平和,“看来你一点也不想和你父母团聚呀。”
“你……你什么意思?”听到江玉案意有所指的暗喻,林妙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想要逃离未知的事情,却仍不住相询。
江玉案又是一阵大笑。他走向林妙香,用无比温柔的语气告诉她,“林府被以叛变为名抄了。林震天已被杀死自是无事,但你和袁双双。皆成了叛国之徒,北王朝全国内外,无一不是通缉你们的画像。据传。袁双双已被抓获,而你这颗头,已经是悬赏数百万两。”
“林妙香,你知道在你整天吃饭睡觉的这些日子,发生了多少你不知道的事吗?”江玉案把垂下的头发掳到耳后,宣判了林妙香的死刑。
江玉案的声音很轻很轻。林妙香却觉得自己被压得喘不过气了。她听见他说,“赵相夷没了你可以疯掉。现在,沈千山打算将你们一家三口赶尽杀绝,你打算怎么做,又逃避一切封闭自己让事情不了了之吗?”
不是的。不是的。林妙香心底发出了尖利的吼声。
为什么要夺去我身边的人。因为爱而被你利用,我认了。付出的多不过我拥有的,我也认了。我认了我认了,我什么都认了!
我甚至已经习惯了同心蛊发作时的疼痛。可是为什么,你连我最后的希望都剥夺。
沈千山。
曾经萦绕嘴边的名字如今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后,带上了不可抹去的晦涩。
“我出去走走。”有气无力地抓起桌上的剑,林妙香神情飘渺地擦着江玉案走了出去。
江玉案被她的表情吓蒙了。他好看的眉聚在了一起。林妙香的样子诡异异常。她失去光泽的眼瞳分明就是今晚上之前空洞的样子。但嘴里说出的话却平淡冷静。
放不下心,江玉案追了出去。
月光荧荧,竟包裹上淡蓝的光芒。盛开过后的迷长安花海无所顾忌地充斥了来人的双瞳。没有花瓣,只有孤零零的花茎盘枝错节地横在地面。
与花瓣同为黑色的藤蔓与做背景的天帷融为一体。它们匍匐在夜色中,随山峦起伏。待其醒来,吞噬的,会使人冥色的梦魇。
铺天盖地的黑色藤蔓中,林妙香的白衣显得格外刺眼。她仰着头,月光洒在了她如玉般精致的脸上。没有任何动作,却给人一种她被藤蔓束缚,正努力挣扎的模样。
江玉案在林妙香身后一动不动地望着她,害怕一眨眼,这个女子就会突然消失在这世间一样。
“妙香。”江玉案小心翼翼地唤着她,不敢惊扰此刻的林妙香。黑色的天地间,她的白像一场幻梦。一个虚影。看得见。碰不到。
林妙香回过了头。
妙香。
是在多久以前也有个人这样叫她呢。她已经记不清楚了。她曾经以为这是情人间神情的呢喃,而此时她才发现。即使是朋友,甚至于是陌生的人,也可以这样唤她。
妙香。妙香。
林妙香眨了眨眼,眼眶酸痛,却流不出泪水来。也许是前些日子哭得太多。已经耗光了这一生所有的眼泪。
连哭,都哭不出来。所以,她笑了。笑容飘渺轻薄,一闪而过,来不及捉住。
“今天是什么日子?”林妙香的声线平稳淡定,听不出有何波澜。
“四月初六。”江玉案别开了眼,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什么不想看到一脸平静的林妙香。也许是因为他清楚,表面的无动于衷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
犹豫半天。他终究没有说出明天在北王朝会上演的亲事。
林妙香站起身来,白色的衣袍被月华浸黄,她抬着头,低声重复到,“四月初六啊。”
没有语气的句子像是说给江玉案听,也更像是喃喃自语而已。
她没有再理会江玉案,一张脸上没有弧度冷硬尖利。她擦着江玉案的身体往回走去。两人的衣袍被风吹起纠缠在一起。
江玉案惊讶地扭头望了过去,一张嘴却一直不能合上。
离开的林妙香从与他交错起。三步之内,头发全白。一头青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疾地褪去光泽。白色的长发被迷迭木簪高高挽起。白发红颜,留得人间几度春。
四月初七。
这一天的雨下的淅淅沥沥。打湿了行人的衣衫。四月。春意正浓。
北王朝的汴京在这一天尤其热闹。因为,今日城内将举行一场盛大的亲事。之所以隆重,并非因为新郎与新娘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新郎的名气仅限于江湖上。他是曾经轰动一时的王府护卫,武功高强,手段狠毒。新娘,则只是一个小小的丫鬟。就是这两个人的亲事却引来了百官齐聚。
不为别的。只是因为今天皇上和皇后都会来参加这场婚礼。
南风经下人的服侍穿上了大红的喜服。在喜婆的敦促下,他骑马前去皇宫接新娘子。沈千山和流景也在皇宫里收拾停当。
“我去看看夕照准备好没有。”流景替沈千山整理好衣襟,吻了他的脸。笑容温柔而缱绻。
“没想到你这么有心。”沈千山顺势牵过流景柔若无骨的小手,在自己嘴边蹭了蹭,“我陪你去吧。”
流景脸色一僵,慌忙掩饰到,“还是不要吧。我自己去就好。”
“说起来,我还没有见过夕照。去看看也好。”沈千山捕捉到流景眼底一闪而过的不自然,心下起疑,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好了,我们走吧。”不给流景拒绝的机会,沈千山半是拖拉地带着流景朝夕照的房间而去。从流景提出这个要求时,他的心里就一直有一种很奇怪的感受。
好奇心占了上风所以他想见一见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侍女。
没有办法,流景只得任沈千山牵着自己出了房门。她佯装生气地嘟起了嘴,不乐意地对沈千山说道,“是不是你不爱我了,这么着急去看别的女人。”
“你说呢?”沈千山的笑意味深长。他心里却是暗笑。以前他和流景就一直爱这样玩。一方装作吃醋的样子,另一方则竭力去哄对方开心。
想起从前,沈千山的心里滑过一抹歉疚。这些日子冷落了她不少,以后得好好弥补回来。
流景侧过头,对上沈千山弧度优美的下颌,展颜一笑,“千山,如果,我是说如果,你不爱我了,你一定要提前告诉我。不然,我怕我承受不了你突然离去给我的打击。”
沈千山一怔,他伸手捏住流景的鼻子,“说什么呢,傻瓜。”
流景费力把自己从沈千山的手下挣了出来。她揉着自己被沈千山捏红的鼻梁,小声地嘟囔,“我说的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