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着,峰峦叠嶂间狂风尖啸,山间的松林植被逆风挺拔而立,赫然多出几分压抑的气势。
苍茫的高山林海之间,有一队马车从京城疾驰而来,三骑快马,一辆通体墨黑的马车。
紧闭的窗扉突然拉开一个小缝儿,从马车里钻出半个脑袋,一双眼睛十分警惕的扫视了一边周围,压低了声音说道:“连个鸟儿都不飞,这林子里肯定有古怪,少爷咱们可不敢轻易放松警惕!”
“这话你也说了一路了。”径自闭目养神的沈罄声拍了拍沈小姜的肩膀:“你紧张什么?你是怕一会有危险,还是怕一会演技不好穿了帮?”
沈小姜委委屈屈的嗫嚅道:“小的两个都怕。少爷,你说陆姑娘会来吗?”
“女人心猜不得!”沈罄声换了个姿势,继续闭目养神:“你也不用怕,等会只管装死逃命去吧,你不是他们的目标,那些人也不会死追着你不放的。”
这马车简陋,又遇上崎岖的山路,颠簸的浑身都不爽利,书也看不成,茶也喝不得,只能假寐一会,打发时间。可眼睛一闭上,脑袋就越发的清醒。有时候太过清醒,他也会觉得自己做了件傻事儿。
应璟先行一步,沈罄声在京城少了耳目,根本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趁此机会对他不利。
他只是猜,那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大概不会错过这样的天赐良机。
他只是赌,赌陆卷舒在薛邵阳那里听到他孤身上路,必然不会放心。
“少爷,这次要是不成,你可就真赔了夫人又折兵……”沈小姜萎靡不振的说道。
马车外面打扮成带路人的镖师小声接过话茬:“成不成事儿,咱们镇远镖局都是要收银子的……”
“少说话,穿帮了别说收银子了,本官叫你倒赔三千两。”沈罄声猝然睁开亮如寒星的双眸,官威如泰山压顶般铺卷开,沈小姜和镖师都不敢吱声了。
又走了半个时辰。
沈罄声从窗扉里朝外远眺,他们已进入山谷地带,山路陡峭难行,崖壁两旁怪石嶙峋,这样的地形,就算是不擅长兵法的外行人也知道,是埋伏的最佳地段。
走在前面的带路人不禁一边勒紧了缰绳,一边握紧腰间的弯刀,警惕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风中传来一声尖细的哨响。
悬崖两边冒出许多黑衣人,他们仿佛倒挂于石缝中的蝙蝠,凭着绳索,破风而来。
“保护大人!”穿着青布衣服的带路人抽出腰间的弯刀,刀光一闪劈断了三簇利箭,召唤着队伍中的其他人,聚拢在一起,保护马车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两个书生。
不过就算他们再怎么武艺高强,也只有三个人罢了,对方却又近二十人之众,情势紧迫,命在一线。
刀光剑影之间,那群黑衣人也并不好过。看似他占进了天时地利人和,可真正和那三个乡里人打扮的护卫交了手才发现,真是遇上高手了,点子扎手!特别是为首那个,他猿臂蜂腰,一把弯刀舞的滴水不漏,以一挡十,竟然还不漏破绽。
正当这群黑衣人心生恐惧,想要撤退之时,对方武功最好的那人,突然惊了马,露出几个十分明显的破绽来,黑衣人心中一喜,利刃破风刺入那人的肩头。
对方只有三个人,武功最好的一个已经负伤了,黑衣人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咬着牙发起了新一轮的猛扑!
“大人撑不住了,快走!”
情急之下,三个护卫中的一人跳下马来,用鞭子将马车里的沈罄声卷起,拉到自己马上,浑身没有一丝杂毛的上等宝马,嘶叫一声,撒开蹄子飞奔起来。
黑衣人一看目标跑了,也不淡定了。
“追,追上去……”
个黑衣人足尖一点,像是一道黑影一般追着马蹄印记杀了过去。
只是这个人,隔一会就会消失一个,到了最后,只剩下走在最前面的还在毫无警觉的追赶沈罄声。说不定他心里还在想,我轻功果然天下第一,兄弟们都追不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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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好像有个湖蓝色的身影追过去了?”扫尾结束的镇远镖局大镖师回来了。
“你确定?”装死的沈小姜拨开压在身上的黑衣人尸体,有些嫌弃的蹭了蹭身上沾染的血渍:“那估计就是陆姑娘了,陆姑娘最喜欢这个颜色的料子。应大人说的没错,陆姑娘果然武功深不可测!”
“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收摊了。”镇远镖局的二镖师抱着锦缎的包裹,急不可耐的数银票。
“那可不行,万一陆姑娘是个路痴,在山里面迷路了,我们大人有危险怎么办。再等一会,要是大人还没有放求救信号,咱们再回去。”
“不用担心,后面的人都被我们处理过了,追过去的只有一个人,沈大人身上还有傍身的药水,肯定不会有性命之忧的!”镇远镖局的老三说,看他的样子,对沈罄声身上的那瓶药水很是忌惮!
“算了,咱们做生意的,还是要诚信第一,顾客至上。咱们就陪沈小公子多登上片刻又何妨!”大镖师断然说道。
沈小姜被一句“沈小公子”说的有点飘飘然了,刚要满意的回赞他们几句,却又听到那大镖师说:“只是刚刚沈大人故意踢我的马屁股,惊了我的马,害我挨了两刀,这医药费可要算双倍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演的太不逼真,他们家公子看不下去了,这才“不小心”踢了马屁股!
沾点血才能演的逼真,他们少爷都给了那么多钱了,居然还敢奢要双倍的医药费,奸商!大大的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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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罄声紧紧的拉着缰绳,身子前倾,双腿贴在马腹上,这山路难行,他又是个文弱书生,跑了没多长时间,就觉得两腿内侧磨的生疼,手上的力气也渐渐不够用了,虽然是六月的暖天,他却因为逆风疾行,嘴唇都有些哆嗦了。
“狗官!纳命来!”
黑衣人如焦雀一般腾身而来,手持刀剑,凶杀之气满溢。
眼见着那凌厉的一击就要招呼在沈罄声身上了,这生死关头,沈罄声也顾不上面子,打了个滚从马背上翻下来,山间的石块划开他月白的绸衣,路边的枝杈划伤他的脸颊和胳膊,他这辈子,恐怕再没有比今天更狼狈的时候了。
可此时此刻他也顾不上狼狈,这要命的刀剑紧咬着他不放,着实让人很头疼。
黑衣人一招亢龙有悔直刺沈罄声的胸腹命门,寒光烁烁。沈罄声心头一震,摸着袖中的救命药水,就要出招了……
说时迟,那时快!
一枚银色的飞镖,宛如一簇银光乍现,“铮”的一声打到了黑衣人高举的刀剑剑刃上,震得那人退了两三步。
果然是力能扛顶的少女,一个小小的飞镖也能有此威力。
沈罄声回头一看,正与满脸焦急腾空而来的陆卷舒悄然对视。浑身的酸疼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沈罄声满心欢喜,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再打几个滚……
“走!”陆卷舒拉着沈罄声的胳膊,低声道。
陡峭的山峦之间,有两道人影,一高一低,起起伏伏,的追逐着。前面的自然是陆卷舒和沈罄声,后面的是那个很有职业道德的黑衣人。
看来应璟的消息有偏差!
陆卷舒的确会武功,但术业有专攻!就沈罄声的观察来看,陆卷舒也就轻功和暗器这两样拿得出手,刀枪剑戟是一样也不会。于是就造成了目前这么尴尬的现状,陆卷舒正面攻击根本打不过那个武功平平的黑衣人,只能带着沈罄声一路跑,一路往后面丢暗器。
可陆卷舒就是轻功再好,带着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也是跑不快的。
眼见着她应付的越来越吃力,额头上覆上一层薄汗,沈罄声实在有些心疼了!
“阿舒,你打不过他吗?”
“……”陆卷舒喘着粗气瞪了他一眼,这么丢面子的话她才不会说呢。
“阿舒,要不让我来!”
沈罄声顺势搂着陆卷舒的腰,站稳了身子,从袖口取出一个小药瓶。
黑衣人见他们终于不跑了,以为他们是黔驴技穷认命了,桀桀的大笑两声,扛着刀剑大摇大摆的走过来:“放心,我会给你们一个痛快的!”
沈罄声面无表情的把药瓶的盖子拔开,将褐色的药水洒向黑衣人的胯-下。
“不如你先痛快痛快!”
黑衣人先是一愣,然后发出惊天动地般的哭嚎声,比杀猪还惨!他用力的撕扯着自己胯-下的衣物,恨不得把胯-下那片连肉都给掏空了,黑衣人的脸因剧痛而变得时而红的出血时而白的像纸,整个人呈一种疯癫状态,最后绊上什么树藤,滚下山去了。
沈罄声用手遮住陆卷舒的眼睛,太有碍观瞻了。
“你用的什么药水?”
“腐蚀粉吧!从诏狱里拿出来的……”
陆卷舒拨开他手,剜了他一眼,这种药水本身就已经是凶狠毒辣了,他还专门往那种地方撒,简直……不人道。
没人扶了,沈罄声歪歪扭扭的一屁股坐在地上,瞧他一身狼狈,身上还沾着血迹,神色也有些不济,双眼微微湿润,这可怜巴巴的样子实在很像路边等着顺毛的流浪狗。
“我的脚好像摔断了……”
刚刚从马上滚下来,委实有些卖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