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滚滚而来的暴喝声,秦沙驾驭着一道黑色遁光,从白蓝相间的天际线浮现。
眉目间,虽有风尘仆仆的疲惫,但脉主宝座即将到手的喜悦,让他的精气神依然处于巅峰状态,尤其是右手还攥着一把浓郁的黑发,底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左右摇晃,给了他质疑这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第十九任蛊草一脉脉主合法性的底气。
不用说,急匆匆赶回宗门的秦沙,取下的,定然是沧州藩王燕祁山的头颅。
至于秦沙身后,则是缀着几道速度稍差一筹的魔影,远远的,就能从他们身周不断翻涌的鬼气与魔气中,感受到一股强烈的不甘与隐隐的恐惧。
显然,这番夺取燕祁山人头的比试,秦沙和这些人头空空的魔头之间,发生了好几笔不小的龌龊,甚至是互相拖后腿的明争暗斗。
只可惜,这些失败者的努力,只给秦沙的外衣,留下了几道划痕与撕裂,最重要的信物——燕祁山脑袋,却是没能夺下乃至毁灭。
如今,一众脉主竞争者,已经进入了血衣门范围,大庭广众之下,他们再想出手袭击秦沙,却是不可能了,而秦沙有燕祁山的项上人头为证,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虽然陈沫还未现身,但这些人精一般的魔头,结合还未散去的第十九代蛊草脉主谕令,以及秦沙气急败坏的表情,立刻猜出了脉主宝座已被人捷足先登。
秉持着“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拿到”想法,这些早早与蛊草一脉脉主之位绝缘的魔头们,在秦沙身后,纷纷起哄、煽风点火:
“秦脉主,这第十九任脉主,是何人啊?”
“呦呦呦,秦老弟,你怕是白忙活了一场。”
“抢了人头又如何?还不是被人抢了脉主之位?”
阴阳怪气之声,充斥着这处虚空,唯恐天下不乱的魔头们,还动用了气元,将这些嘈杂的声音扩散到了大半个血衣门灵脉。
一时之间,灵脉各处,闪现各色遁光,被惊扰了的练气期弟子们都纷纷汇聚到了蛊草一脉驻地,想来凑个热闹。
其中,甚至还有几名脉主与执事,他们也想来看看,这场闹剧该如何收场。
人群越聚越多,秦沙悬浮在洞府之前,面沉似水。
如今的局面,已成了“骑虎难下”之势,若是他灰溜溜地离开、忍下了这口脉主被夺之恶气,血衣门内,怕是永远别想抬起头来!
一场风波,聚拢来了很多人,但血衣门主血千愁的身影,却是迟迟没有出现,秦沙心中已经升起了不妙的念头。
虽然魔门之中条条框框的规矩甚少,但是这种偷窃脉主之位的恶劣行径(秦沙自己认为),定然会引起脉主的关注,乃至亲自下场主持公道!
可是,过了这么久,血千愁却是没有任何反应,连个亲传弟子也没有派,秦沙即使再迟钝,也品出了一丝微妙的味道:
门主血千愁,是支持洞内之人成为蛊草一脉第十九任脉主的!
他不来,乍一看,似乎是两不相帮,暗示秦沙可以用武力解决争端,但更深一层的意思,却是血千愁袒护洞中之人为脉主,因为,秦沙手里提着的,可是蛊溪遗言中所要求的燕祁山头颅!
不愿白忙活一场,秦沙直接将燕祁山脑袋,扔向了树灵死后留下的幽暗树洞,冷冰冰地说道:
“燕祁山头颅在此,洞府中的那位,还请自己乖乖出来,并交出脉主大印,否则,别怪我秦沙动粗了!”
秦沙也是一名斗法经验丰富的老修行者,狠话不要钱放出来的同时,暗中的小动作不断,尽想着阴人。
神识悄悄地散到身周十余米的地方,注意一切风吹草动,尤其是灵气波动,秦沙双眼,更是如鹰隼一般,盯着洞府开口,只等人影出现的一刹那,直接动手。
所谓的见证人一声令下再交战,秦沙根本不愿遵守,在他看来,对于偷偷窃走脉主之位的贼子,不需要讲什么规矩!
“骨碌碌——”
燕祁山的脑袋,随着秦沙的投掷,在平整的草皮上,滚了起来,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说来也是可怜,堂堂乾元藩王,边境逍遥快活的日子,还没过多久,就被一群突然闯入王府的神通期魔头取了性命。
不是主要战场的边境小地方,可挡不住一群穷凶极恶的魔头!
燕祁山,除了一颗用作信物的脑袋还算完整,其余身体各部件,早就在这群魔头争夺脑袋的斗法中碎成了粉末。
而如今,更是死后尸身头颅都不得安宁,被秦沙就这般随意地扔到了肮脏的地上。
但不得不说,世俗锦衣玉食的生活,还是将燕祁山养得白白胖胖,从仅剩的囫囵脑袋,就能猜出他日常生活是有多么的奢靡,享受着多少民脂民膏。
面容呈富态,肌肤保养的甚好,细腻如丝绸,断裂的脖颈处,还有两层厚厚的肥肉叠在一起,呈现出一股浑然天成的贵气。
他流出的未尽之血,甚至在阳光的照耀下,泛出了一层油脂的朦胧光彩。
只可惜一对尚未闭合的双眼,满是惊骇欲绝,与头滚草皮的狼狈,一同破坏了这股皇室贵气。
秦沙扔出燕祁山脑袋,心中怒火发泄了一点点,接着说道:
“蛊溪遗言尚在,信物人头尚在,我倒要看看,谁敢不守规矩!”
“咚咚咚——”
有韵律的脚步声,从黑魆魆的洞中响起,似是“窃取脉主宝座的贼”终于藏不住了,要于光天化日之下,与秦沙正面对质。
本来,擅长正面厮杀的秦沙,已经做好了不管三七二十一,看到有人走出洞府,就直接动手的打算,可是,当他眼角出现一抹白衣的时候,不由因诧异心情,停下了蓄势待发的强大术法。
从洞府中缓缓走出的人影,正是陈沫,但他却没有裹着黑红相间的裹尸布,而是一袭纯白麻衣,完全是出殡的样子。
再看他流露出的悲伤,压抑着的情绪,甚至正在腐蚀身周的树皮与草皮,秦沙不由猜想:
“莫非他是蛊溪的至亲,大孝子不成?”
如此思索着,秦沙的率先出手计划,就这般夭折了。
再等到陈沫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时,秦沙就知道,即使再出手,也没有了偷袭的效果,索性散去了已然成型的术法模型,静等陈沫的解释。
陈沫是特意换成这身“带孝子”装束的,当然,不是出于对便宜师尊的缅怀与真挚感情。
这是为了在血衣门内营造一个“大孝子弟子”的名声。
虽然血衣门之中,名声这等虚无之物,不值几个钱,但是,陈沫也不想搞得自己身上贴满“欺师灭祖”、“天煞孤星”、“我是大魔头”的标签,所以:
在一些不涉及原则的问题上,他都尽量选择一个更有利营造好人形象的方式。
此时此景,装作蛊溪的“最心爱弟子”与“最孝顺弟子”,合情合理合法地继承蛊草一脉第十九代脉主之位,不是最好吗?
反正蛊溪已死,欺师灭祖的黑历史无人知晓,白纸黑字,不是任由陈沫涂鸦吗?
故意压低嗓音,双目露出血红之色,陈沫发出了沙哑的哀声:
“秦师兄,非是师弟窃取这脉主之位,而是师尊遗愿如此,点名让我继承这脉主之位。而这几年来,师尊最是爱护我、照料我,师命难违,只能如此了!”
说着,陈沫通过梦蛇,捏造了一段蛊溪留下遗言的虚幻景象,上面正是被修改了的遗言后半段,赫然写着:
“若是吾徒陈沫进阶神通期,则凭燕祁山脑袋定脉主一事一笔勾销,由吾爱徒陈沫继承吾之衣钵,将我蛊草一脉,发扬光大。”
反正蛊溪已死,唯一知道遗言真相的树灵也已魂飞魄散,所谓的真相,成了陈沫手中任他打扮的小姑娘,想怎么操弄就怎么操弄!
配合他一副“带孝子”加“大孝子”装扮,由不得在场之人不信!
陈沫维持着略有哽咽的语气,向秦沙致歉道:
“说来,还是秦师兄离去的速度太快,等守护树灵反应过来之时,此地,只剩下小弟一人,以致于秦师兄错过了师尊的后半段遗言,也白忙活了一场。”
像是为了安慰秦沙,陈沫特意弯腰从地上捡起了燕祁山的脑袋,拂去上面的灰尘,向秦沙说道:
“说起来,一枚乾元藩王脑袋,还是值点宗门贡献点的,为了不让秦师兄白忙活一场,师弟我自己出贡献点,加上宗门的奖励,一起给予师兄,也算是聊表歉意。”
陈沫这一番表演,合情合理合法、有情有义,即使是在名门正派,也是无可指摘,秦沙看得面沉似水,一时半会儿,都找不到攻讦陈沫的理由。
有口难言、怨气郁结,秦沙怒极反笑:
“合着是我秦某人无理取闹,取了燕祁山脑袋,反而成了不是了?”
一股强劲的灵压,从秦沙身上升腾而起,将蛊草一脉弟子精心打理的草坪,都吹得七零八落,陈沫也看出来:
秦沙还不死心。
魔门之中,一切的一切,到了最后,还得以拳头大小说话。
但是道理虽然如此,面子工程,陈沫还是要做好,佯装不虞,声音转为强硬,质问道:
“师尊头七未过,秦沙你若继续在此无理取闹,可是欺我蛊草一脉无人?”
秦沙,没有理由质疑陈沫继承蛊草一脉脉主的合理合法性,索性也不装什么好人了,直接道:
“这蛊草脉主之位,只能是我的!管你什么师命难违,今日,你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那就来试试我蛊草一脉的独有术法厉不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