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相柳硬生生撑着牙关紧咬不发出声,挺直了背脊承受每一记廷杖的样子,秦王没有半分的心软怜悯。秦相柳一直都是这样,面对他的刁难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当然,他自己也做得小心谨慎,极难让秦王抓住把柄发难。
真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秦王睨着他因为疼痛变得惨白的脸色,还有脸颊边皮肉不自然的抽动。很想知道他的极限在哪里,究竟什么时候他才会喊疼求饶。正因为这十多年来他一次都没有求饶认输过,所以秦王才越发的想看看,这个家伙败得一败涂地,再不能露出那张装腔作势温吞笑脸的样子。
像是猫戏老鼠般,享受着把猎物折磨逼疯,逼到墙角退无可退的乐趣。这远比一口将猎物咬死吞掉,要有意思得多。
“你不转过身看着吗?他可是为了你才受到这番杖责的。”秦王看着苏青珃僵硬的脸色笑道:“还有,可别忘了数数。寡人可不记得方才落了多少杖。”
“大王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苏青珃开口道。
秦王有些诧异她问出这样一句话来,微偏着头看她,似笑非笑道:“你为他心疼了?”
“对,我心疼他。”苏青珃毫不迟疑道。
背上被铁桦木棍狠击一记,秦相柳觉得五脏六腑都在不停地碰撞挤压,胸腔内翻腾的感觉让人恶心想吐,只紧咬牙关不让喉头的腥甜涌出。秦相柳一开始还能站得笔直,不知承受了多少杖之后,那副看上去如文人般清瘦的身子,则每挨一下就控制不住的轻轻摇晃。整个背脊火.辣辣的一片,恐怕已经找不到一块好肉。
听到苏青珃的话,秦相柳原本看似平淡如云的眼神剧烈一颤,倏然抬起头来看着她。
“呵呵。你心疼他?”秦王抬高了声音,看着秦相柳不再平静的脸笑道:“庸,没想到今时今日还有人心疼你。看来,你这顿打受得挺值。”
“够了!”苏青珃转身冲过去,将行刑的侍卫一把推开。秦相柳的身子一个踉跄,却生生重新站着了,苏青珃能够感觉到他的身子在轻轻发抖,却见他那张惨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上朝着她温和一笑,像是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都不曾存在过。
除了脸色白了些,他看上去与刚入殿时没有两样。背脊笔挺,从容带笑。
苏青珃却分明闻到他身上传来浓浓的血腥味。终于知道他为何要换上这身玄墨衣袍,他早就料到秦王这个疯子对他不会轻饶。至少穿着这身衣服,不会满身染血过于狼狈,至少这样看上去他还是好好的,不会吓着她。
苏青珃伸手握住他的手,让他能够撑住。发现满手都是汗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秦相柳的。能够感觉到他指尖不自觉的颤动,一直温暖的手心微微有些发凉。
“谁准你们停的?”秦王不悦道。
两名侍卫心下一跳。握着木棍不知道要不要继续行刑。苏青珃却把秦相柳死死挡在身后。
“是大王金口玉言亲自说的。”苏青珃道。
“哦?寡人何时说过?”秦王挑眉道。
“大王让民女数击打的杖数,两百杖已经打完,自然应该停下。”苏青珃抬头看着秦王的眼睛道。
“寡人记得还说过,若是你数错。他便要加法十倍的数量。”秦王眯着眼看她。就算他没有亲自数,也知道击打的数量远远没有两百杖。是谁给了她这样的胆子,敢睁着眼说瞎话。
“若我数错,接下来他该受多少廷杖。由我来替他领罚。”苏青珃说的话让秦相柳心中巨震,只觉得胸膛发胀,连背脊钻心的疼痛好像都减弱了几分。
“大王有办法证明我数错了吗?”赤.裸裸的顶撞之后。转言又道:“还是,大王执意要活活把庸王打死?”一句话既是服了软,又将秦王正准备胡乱加罚的言语封死。
秦王看着那张胆敢挑衅自己的清丽脸庞,突然笑道:“好一张利嘴!”
看着秦相柳去了半条命般脸无人色的模样,似乎今日也已经玩得尽兴。秦王对他意味深长的道:“庸,你这位红颜知己,可比你要有意思得多。”
秦相柳目光微闪,不知秦王话中究竟是何意思。
“既然她说两百杖已经数尽,那就算你领过责罚了吧。”
苏青珃心下一松,又听上方那个可恶的声音接着道:“既然庸已经述职回朝,正好西南旱灾与西北军费问题这几日争论不休。寡人命你五日内拿出可行的解决方案来,否则,定不轻饶。”这两方面都是情况紧急,必须尽快着手处理。但短短五日的时间,让刚回西秦完全不了解情况的秦相柳一人去承受这些重担,未免太过强人所难!
说到定不轻饶时,那双狐狸眼睛却特意瞥了苏青珃一眼。像是故意在说,我就是在刁难他,有办法你就再帮他消灾解围。
“微臣领命,谢陛下圣恩!”
……
庸王府所在的地段也算金贵,但宅院并不算大,甚至比苏青珃曾经呆过的永安侯府占地都小。大门的红漆并不鲜艳,府宅的牌匾也并不张扬,显得有些太过素净。
这不像一座煊赫荣华的王府,倒像一个寻常两袖清风的清官,或是书香世家的宅院。
“苏姑娘,这座梧桐院清幽雅致,姑娘看看可还喜欢?”周总管当前引路道:“院中派了两名机灵的丫鬟供姑娘差遣,若有什么其他紧要事也可直接吩咐老奴去办。”
周总管本名周宾,大约五十多岁,方脸宽额,目光平和,一看就是个忠厚敦实之人。周宾是先王留给秦相柳的人手之一,自庸王府开府以来就担任府中总管一职,府中大大小小的人员安排钱财用度,皆是处理得当,不叫主子再去操心。
这梧桐院平日应当甚少人住,院中有一棵颇有些年头的大梧桐树,枝繁叶茂,将阁楼的一角遮挡住。有些庭院深深之感,却并不让人觉得幽闭凄苍,而是更添一份宁远静谧,不染尘喧。落叶和草木都有人仔细收拾,却并没有太多人工雕饰的痕迹,让人一踏入院中就感到心旷神怡。
“苏姑娘可还满意?”周总管瞧了眼苏青珃舒缓的面色,躬身问道。
“有劳周总管了,这座院子我很喜欢。”苏青珃笑道。走入楼阁之内又有一番新的感受,觉得无论是素净的摆设,还是屋内的书卷气都极合她心意,东西看上去并不很新,但几乎没有被人使用过的痕迹。不由问道:“这座院子先前是什么人住的?”
“庸王府以王府的规格来说可能被人说宅邸太小过于简陋,但王爷亲友寥寥,又常年在外。不止一次说,这王府还是太大。”周总管叹道:“府中不少院子都无人居住,但是这座梧桐院却是很久之前王爷亲手布置的,花费的心思也最多。”
周总管望着诉请突然笑道:“老奴也一直在心中暗猜,到底是什么人能称得上王爷这片心意。今日见着姑娘才知道,这梧桐院本就是为姑娘而设的。姑娘姿容绝世,却清雅无双,和这院子倒是天造地设的绝配。”一张微有风霜的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也不知道他这句天造地设是不是有旁的意味。
一双精明睿智的老眼看着苏青珃,却是越看越满意,心道这样的姑娘果然是王爷的良配。处变不惊,清淡优雅,却又显出一抹与生俱来的潇洒与贵气。一眼望去就让人觉得舒服,心生亲近。
周宾是先王心腹,跟在秦相柳身边这十多年尽心尽力。眼看着一个稚嫩少年一步步走到今日,其中的艰辛苦楚他比外人更加清楚。对秦相柳的感觉不只是主仆,更像是长辈看待子侄般期许心疼。看着这些年秦相柳孤身一人撑得辛苦,自是希望他能够找到一个贴心相合之人,早日开枝散叶。也不至于每年中秋年关,一个人对月独酌,找不到一个人陪伴左右。
他家王爷看似风姿绰约,温润清雅,对着谁都双眼带笑,实则心内有太多的苦,无人能说。
苏青珃面色微赧,想起秦相柳入府之后便不见踪影,想必正在吩咐王府医官处理伤势,没时间交代自己的身份。但这周总管虽然看上去有些误会,话中却并未言明,苏青珃也不好直接开口撇清和秦相柳的关系。
“未求裁作瑟,何用削成圭。愿寄华庭里,枝横待凤栖。”苏青珃轻声念着墙上一副龙姿凤舞的字画。
方一进入书房,首先看到的便是这副大气磅礴,龙飞凤舞的字,让人有眼前一亮的惊艳之感。待到细读所书的诗句,却又有另一番感受,仿佛能够品到写诗之人对这梧桐院所寄予的厚望与情思。
凤栖梧桐,天下太平。
“这幅字?”苏青珃开口道。
“这字是梧桐院落成之日咱们王爷亲笔所写,距今已经将近十年了。”周总管答道。(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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