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这村里的猎户农夫们已开始陆续归家,或是满载而归,兴高采烈,亦或是空手而回,垂头丧气,石村村口俩人运气不错,一人扛着一头野猪样的牲畜,另一人两手都拎着大雁,一见对方便熟识的打起了招呼。
“今儿个收成不错啊。”石宽笑着跟对面的中年男子打着招呼,嘴上说着,身子却是用力的又往上托了一下背后的针鬃猪,笑容灿烂的不行。
对面男子本也是兴高采烈的样子,可见着人家猎回来那大家伙,想来大半个月不愁没肉吃了,恰听到这话,便没好气的回道:“好你个石宽,寒碜俺呢是不,晚上卸了这牲口,你要不给我送根后腿来,我跟你没完。”
二人估摸交情甚好,石宽听完这话却也没露半点舍不得,到是干脆回道:“那没得说,不过你那野雁也得允我半只才是,这东西炖汤可鲜着哩,我家婆娘就爱喝汤。”
“你这厮,整日都是你家婆娘。”二人笑骂着便欲往村里走去。
石宽却忽的停住了脚,侧着耳朵道:“莫不是我耳朵出问题了,我怎的好像听见有什么兽群狂奔一般,你听见啥没?”
“你这夯货打猎打癔症了不成,这都到村口了,哪里来的兽群。”对面男子笑骂着,却也手搭耳朵仔细听了起来,只几息的功夫,男子的笑容便慢慢褪去,反到是皱着眉头嘟囔道:“不对啊,怎的好像真有兽群呢。”
二人正自猜着,抬头望去却见远方尘土飞扬,地面也似轻微的颤动着,石宽这才回过神道:“不对,这是马队,且看样子是奔咱村来的,咱村这里没道可过,多少年未曾有过马队来此,有蹊跷,你速去吆喝村长和回村的爷们,我在这儿守着,且看看是什么路数。”
男子听罢也不多言语,只道了句:“有事拖延着点,小心为上。”话落便转身迈开大步往村里跑去。
随着地面震动愈烈,石宽已渐渐看清了马队的模样,这马队百十人的规模,不似军队,却似一群匪寇,个顶个衣着简陋,且大多赤裸着上身,操着式样繁多的家伙,张牙舞爪的欲吃人一般。
随着对面群匪渐近,一小山般大汉骑着一匹远壮他人许多的高头大马跃出人群,速度不减的大声喊道:“兔崽子们,速速把石烈老贼给爷爷捆绑出来,否则木二爷屠了你们这鸟村。”
石宽听得对面言语,不待细想,便欲上去搭话,问个子午卯酉来。却只见那大汉从背后操出一张铁弓,弯弓搭箭便已瞄住石宽,待石宽警觉不妙,欲待躲避之时,却只来得及瞄见一道箭影,便被一箭穿喉,箭矢力道极大,带着石宽的身体飞出老远,随着一声巨响,牢牢的把石宽的尸体钉于村口墙壁的岩石之中。
惊恐和不信的表情永久的定格在了石宽的面容之上,似是不敢置信自己这般就被人了结了性命,婆娘的汤还没着落呢。伴随着壮汉的狂笑声,石宽的双眼始终未能瞑目。
且说碎镜谷里,石无心兴冲冲的赶来,却只来得及见夜少白被轮飞出去的身影,待夜少白血染晶藤直至气绝,这一切就恍若一道炸雷,震的石无心眼耳发昏,不能自已。
石无心没有动,眼神也一直涣散着,可这身周的杀气却愈发肆虐,杀机刺骨,石厉三人一时之间只被这气势摄的牙齿打颤,腿根发软,却是一动也是不敢。
三人一直盯着石无心,虽是怕的不行,却也强忍着想待石无心平静下来大家伙谈个说法儿,然而说法没等着,却只觉得杀机愈甚,这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是怕人,强撑了盏茶时间,石壮石宇二人终是忍不住这份恐惧,怪叫着往谷外撒腿便跑。
也不见石无心转身,更没见何时钝刀入的手,只见得一物挟着一股恶风“轰”的一声便砸在了二人的脚前,只这一下地面的石土便如炸开了一般,二人停的甚是及时,没被钝刀砸中,可这开花儿般的碎石,就连凶器也比之不如,瞬间二人身上便被砸的血迹斑斑。
两人却是连疼痛都不晓得了,看着那直没至柄的铁板,此刻在两人眼里是如此的狰狞,顾不得擦去满脸的鲜血,一屁股便瘫坐在了地上。
石无心依然没有言语,仍旧那般姿势立在那里,好似一直没有动过一般。手里的书不知何时已然破烂的掉在了地上。
石厉眼见此景,面色更白了几分,适才那一下他看的清楚,绝然不是唬人的,牙齿格格的颤个不停,可这种把命交在他人手上,等候发落的感觉却实在是无法忍受,石厉深吸了口气,强自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仗着胆子道:“无心哥,今儿个这事实属意外,咱们同村多年,看着你的面子我也不会害了小石头的性命,实在是···。”石厉也着实想不出该如何辩解,索性直接道:“回去我一定跟我爹说明此事,我爹一定会给你和村长一个满意的交代的,你看如何。”
石无心没回他,却是仰头望天,抬袖捂在双眼之处,肩膀似在极轻微的抖动。
石厉全没注意到这些,话里说着他爹,胆气似也大了起来,石雄在村里同辈之中身手最好,威望也甚高,料想这石无心怎也得忌讳自己老爹几分,此次谅他也无非是更狠的修理自己一顿,多吃些皮肉之苦罢了。
心里有了算计,见石无心久不回话,便又想起了之前被吓的好似失了魂般,实在是丢人的紧,料定他不敢真把自己怎样,石厉索性光棍道:“石无心,你待怎样给个痛快,如此吊着咱们是何道理,莫以为我真就怕了你。”
似是听了石厉的言语,这次石无心动了,随着他缓缓转身,本已近乎实质的杀气却忽然消散一空,没有一丝神采的眼神,空洞的看向石厉,语气近乎麻木的道:“怕与不怕又有何关系,少白从未怕过你等,不也难逃一死。”
石无心言语的同时缓缓的踱步至自己的钝刀之前,单手握住刀柄,只随意的一拔,便擎刀在手,此时眼神终是不再那么空洞,平添了一股煞气,望向石厉。“你爹的交代我不要。”顿了顿后一字一句的道:“杀人偿命,唯此而已。”
石厉被这充满煞气的一句话喝的狂退了两大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石无心淡然逼近,然石无心却只走了两步,便似被施了定身法般的钉在了原地,双眼眯缝的只露一丝精光牢牢的盯在石厉后方。
见石无心不似诈自己,石厉也转头往身后看去,这一转却也如被施了法般再也转不回来了。
自石无心仰天抹泪之时,几人却是谁也未曾看见,晶藤的触手慢慢伸至夜少白体内,二人身周皆泛着淡淡的光芒,随着晶藤周身光芒迅速的黯淡,夜少白适才的伤口肉眼可见的迅速愈合,直至最后,整株晶藤都失去了光彩,变得漆黑腐朽如老石一般。
而夜少白也随之滑落坑沟,天际若隐若现的各式奇异符形如雪花般浮现,随后有如被牵扯一样缓缓飘落向坑沟之中,最终都隐进了夜少白的身体,恰在此时四人各有心思,加之又有坑沟遮挡住了夜少白周身的光芒,四人居然完全没有察觉。
此景乃是碎镜晶藤一族化形时方有的天地赐福仪式,天地法则,大道烙印加身,晶藤一族才能挣脱枷锁,破茧成蝶,此藤虽说不是凭己力化形,后患良多,但竟连上天都认定它是妖修化形,给予赐福,这“移镜瞒天决”的瞒天二字却是恰如其份了。
如今的夜少白已然不再是那个命途多舛的苦命少年,形是神非,虽说因夜少白死的极其不甘,其意识残留在体内与晶藤相融,此事到底能对晶藤的将来产生多少影响暂且不谈,此时的他已是一个草木化形,视人命如草芥的地道妖修。
脸还是那张脸,却是平淡的异常,半点表情都欠缺,死水般的眼神映衬着额头上浮现出的第三眼般的晶石,显得整个人的神情极其冷冽,身材似乎是修长了些,让其此时看去年龄似与石无心一般大小。
夜少白整理好思绪,适应罢身体,随即便直起了身子,恰好看到被石无心喝退两步的石厉,少年身死的那一丝忿恨此时仿佛又多了些许。
而石厉转头眼见夜少白死而复生,惊的刚欲张口说些什么,便只觉胸口一凉,一根水晶铸就的藤条已然穿胸而过,这话未出口,到是满嘴的血浆不要命的喷了出来,石厉吃力的抬起手臂指向夜少白,似是不解,又好似发觉了什么,但这手才只抬起了一半,夜少白的身后又伸出了一根藤条,一闪即至,只一下,石厉的头颅便如西瓜般被一穿而碎。
如此残忍的击杀石厉之后,夜少白的眼神却没有半点波动,好似刚刚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棵枯草一般,随即眼神便直直落在了已然失禁的石壮石宇二人身上,二人霎时便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呼吸都屏住强忍。此时的山谷中一片寂静,只有不知何时开始呼啸的狂风在翻滚。
这正是“万古一镜入世来,吉是凶来君莫猜,只叫一镜摄天际,生死由镜天难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