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隗站起身来,气愤地道:“他犯了什么罪,以至于被大将军所杀?”
何进沉默了一会,冷然道:“阿附宦官,难道不该杀?”
袁隗瞋目道:“他怎么会阿附宦官?”
何进道:“我命冯述统领西园军攻击蹇硕部,他却出来阻挡,难道不是阿附宦官?”
他往大堂两边看了看,道:“诸位可有不同意见的?”
袁隗转过头去,就见到马日磾翻了翻眼皮,复又闭目装聋作哑去了。他又气又怒,讥笑道:“大将军运筹帷幄,明见万里,朝廷大事自拿主意就是,何必还要与我等老朽商议?”
他本意是嘲讽,何进却老实不客气地道:“太尉所言甚是!诸公但静坐堂上,听我吩咐便是!”
“好,好,好!”袁隗大怒,道:“我倒是要看你是怎么处理朝廷大事的!”
说罢,他便转身拂袖而去。堂下甲士将长戟横在路上,挡住了去路。袁隗又气又怕,怒喝道:“何进,你是要连我也杀了吗?”
何进盯着袁隗看了一阵,心道:之前的兵马,莫不是这厮派出去的?
边上众人见状不妙,连忙劝阻。现在的大将军很不对劲,可不要发疯将在座的都给屠了。虽然袁隗是士人领袖,何进肯定不敢那么做,但是万一呢?
何进冷笑了一声,道:“给太傅让路。”
甲士让开道路,袁隗回首望了何进一眼,眼中露出浓重的杀气,然后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堂上众人见了,不由得心中暗赞:不愧是太傅,便是离去,也是这般的有气势!
等到袁隗走了,何进在堂上缓步来回走动,道:“我现在很难过,但不是因为我的弟弟死了,也不是因为刚刚有人在北宫门外派遣铁骑想要杀我,而是因为天子薨逝了!”
他的脸上露出悲伤的戚容,泪水滚滚而下,随即跪了下来,面朝南宫的方向,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何进痛哭流涕,哀声道:“陛下啊!”
堂上众人面面相觑,然后一起朝着南宫的方向俯下身子。
何进痛哭了一会,站起身来,慨然道:“诸君暂且收了悲声,随我一同讨贼!”
下面的朝廷大臣们被何进揉来搓去,早就不能自已,于是跟着一起出了大门。
旌旗招展,鼓号齐鸣,数万大军向皇城逼了过去。离得还远,皇城大门中开,一个小黄门战战兢兢地走上前来,尖着嗓子喊道:“来人止步!”
长街上,何进坐在撑着黄罗伞盖的大车上,顾视左右,问道:“谁去?”
一员骑将大喝道:“末将方悦,愿为大将军效死!”
何进笑道:“好,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方悦大喜,挺枪而出。看到对面一个骑马的将领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小黄门吓得魂飞魄散,哭喊着转身就跑。但是两条腿的怎么跑得过四条腿的?他涕泣横流地跑出去了十多步,后背上一凉,枪尖就从他的前胸戳了出来。
方悦双臂发力,将小黄门的尸体挑起,在南城下来回奔驰了几次,然后哈哈大笑地将尸体掼在地上。他勒住了马头,冲着城上吼道:“可敢来个有卵子的?”
城头上,宦官们大多面露恐惧的神色,西园军和越骑营的士兵却都是愤恨不已。好几个中级军官请战,“将军,让我去杀了那人!”
陈诚嘴角露出冷笑,摇摇头,道:“区区一个无名下将罢了,杀他如杀一鸡尔!”
城下,方悦昂首大笑,“里面的人听好了,有种的就出来跟你爷爷杀个你死我活,要是没种,那就乖乖地开城投降,也免得爷爷们费工夫!”
陈诚取出箭矢,拉开弓弦。
何进面露笑容,戟指方悦,道:“此人可为关内侯!”
话音未落,城上弓弦震动,城下方悦浑身一震,从马背上栽了下来。他胯下的坐骑被下了一跳,奔出几步,见到主人倒在地上,又小跑着回到方悦身边,拿头去拱他。然而方悦左胸处破开了一个大洞,鲜血汩汩地流出,却又哪里还有命在?
何进的手臂还没放下来,脸上的笑容就已经凝固了。他默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方悦,好一会后,方才放下手来,笑道:“巨鹿侯果然神射无双,堪比飞将!”
他对身前的御者喝道:“上前五十步!”
左右皆大惊,拉住了车辙,劝道:“大将军不可以身犯险!”
何进道:“吾命在天,岂在人为?”
左右将士只是不许,何进无奈,道:“来几个大嗓门的。”
北军中人才济济,片刻间,十个大嗓门的士兵就被挑了出来,排在何进的前面。何进站起身来,大声道:“巨鹿侯,你是越骑校尉,位属北军五校尉之一,本是某家部将,为何反而刀兵相向?”
十个大嗓门的士兵放开嗓子,将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北军向来是汉帝国的绝对主力,历次政变,五营之间彼此厮杀的时候也不在少数,但是自从天子设立西园军之后,北军备受排挤,相互之间的关系缓和亲密了不少。这时候双方分属敌对阵营,很多人便有兄弟阋于墙的感觉。
听到大将军何进的话,城头上的越骑们虽然不说话,但是眼神就变得微妙了起来。他们被拨到陈诚麾下还不到一个月,虽然很佩服他的武艺,又都拿了一大笔钱,但是要说忠诚,那还远谈不上。
陈诚在城头上听了对面呼喊出来的话语,也不由得暗中赞叹,但是很可惜,这一招他早就料到了。他一伸手,道:“拿来。”
段珪探出头来,将东西递了过去,然后立刻又躲了起来。
陈诚展开明黄丝绸,大声念道:“皇后懿旨”
他运足了胸膛中的气息,一个人的声音就将对面的十个人都比了下去。听了皇后的懿旨,城上士气大振,城下的士兵们则是有些骚动起来。
陈诚念完了皇后懿旨,复又展开一张,道:“太后懿旨”
黄罗伞盖下,何进愣了愣,道:“巨鹿侯声音倒是洪亮。”
然而,陈诚这还没完,他又将刘宏身前的最后一张圣旨拿了出来,念道:“中平六年夏四月”
何进这回不说话了,他朝着城头上望了好一会,抽出腰间配剑,喝道:“进攻!取敌将首级者,千金赏,万户侯!”
他身后的将领们早就等的不耐烦,在这些粗汉们看来,说那么多废话干什么,皇帝都死了,大家抄刀子上去砍就是,那么啰嗦干什么?皇宫里面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大家可早就准备好了要冲进去放手大抢!
听到命令后,这些将领们眼中放光,一同大声地道:“诺!”
打头阵的是袁术麾下的兵马。袁术在听说了大将军何进身死的谣言后,立刻就派私人部曲夺取了平城门,把准备的军队都拉了进来,还胆大包天地去想要夺取武库,结果却是大败而归。这还不算,天亮后又见到何进竖起来的大将军旗帜,袁术咬牙跳脚了好一阵,却也只能乖乖地来大将军府参见。
没办法,他手中的兵马不少,战力不俗,可是碰上了北军,那就只有一败涂地的份。
何进没追究他攻破京师城墙的罪名,却把打头阵的任务交给了他和另外的几个人。袁术对此毫不在意,军队嘛,死完了再去抓就是。只要有钱有粮,还怕拉不出来军队?这天下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多的是?
他对纪灵道:“皇宫里面没多少人,好好打,让世人知道我才是袁家的嫡子!袁本初那不过是个小婢养的!”
纪灵严肃地道:“得令!”
之前抢劫城中的坊市和民居,让他大赚了一笔,但是有去皇宫里面抢劫的机会,他立刻又充满了干劲。纪灵把手一挥,大声道:“给我上!”
袁家部曲立刻前出,在军官们的带领下向前冲去。袁术虽然骄横妄为,治军无方,但是他老家汝南离江淮很近,很是招募了一些丹阳兵进入军中。丹阳多山少地,民风彪悍,武德充沛,丹阳兵向来就是汉帝国最为精锐的步兵,跟幽州突骑,乌桓突骑等兵种齐名。
现在上阵的士兵中,打头阵的,就是一千丹阳精兵。本来是护卫袁术左右的,但是现在却被他毫不犹豫地派了出来。这些士兵穿着扎甲,防御力虽然比不上铁甲,但是却要更加的灵活。而且,他们都举着大盾,防御力很强,另外的一只手握着环首刀或者是短矛,背后还背着两只投矛。
丹阳兵紧密地靠在一起,用盾牌将他们遮蔽的严严实实的,像是个巨大的乌龟壳一样地挪动到皇城之下。看到这样的情况,陈诚惊讶地道:“哪里来的罗马人?”
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作战方式是罗马人的招牌。他仔细地瞧了瞧,也不像是外国人啊,于是问道:“这些人是什么来头?”
边上的一名越骑屯长道:“是丹阳兵。”
陈诚对这个名字有点熟悉,好像是陶谦手下就有不少丹阳兵,史书上还专门提过一句,
他转头问道:“丹阳兵很厉害吗?”
那屯长笑道:“丹阳兵战技娴熟,攻城拔寨,我们越骑不如他们。”
陈诚一挑眉,道:“那我们现在岂不是很糟糕?”
他有心试试对方的成色,便拉开弓弦,对着前方射去。落日弓连续射击,弓弦在空气中发出带着震颤的声响,像是昆虫在震动翅膀一般。箭矢连续命中了通一面盾牌,在他第四次拉开弓弦的时候,原先的目标却退到了后面,另有一名士兵举着盾牌顶了上来。
“嘶”,陈诚觉得牙痛了起来。
这种组织度和技战术水平,他能用一千人吊打一万个鲜卑人或者是乌桓人啊。当然,前提是大家都不要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