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却听几个女子的嘻笑声传来,扈树林里影影绰绰,走出几个服饰古老,长发蜿蜒的年轻女子,双方打了个照面,都愣住了。
林落儿和苟安民的眼珠子顺着她们漆黑柔顺的长发滑下来,滑滑滑,一直滑到她们异常宽大的袖子上,再滑滑滑,滑到颀长的裙摆和古老的扈纹上,最后,再滑回她们耳边式样古朴的玉簪子上。
“苟安民……”林落儿忽然小小拉了他一下,茫然地问道:“捏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竟然看到五十多年前的衣服样式……她们是人是鬼?”
苟安民抬手,却不是掐她,而是狠狠掐了自己一把,这才用同样茫然的声音轻道:“我……不知道。我们都在做梦……?”
那几个女子年纪都不大,每人手里都端着一个小木盆,里面放着梳子皂荚等洗漱用物,看起来是打算来这温泉沐浴的。
见林落儿和苟安民两人满面疑惑,一付云里雾里的模样,其中一个黄衣女子终于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柔声道:“是外面不小心进来的旅人吧?不用怕,这里是甸溪庄,我们是人,不是鬼。”
说到不是鬼的时候,几个女孩子都掩口笑了起来,甜美可人,还有几个年纪偏小的,见到苟安民俊俏的容貌,都盯住不放,毫不掩饰自己的赞叹和惊艳。
苟安民被她们看得浑身不舒服,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别人总盯着自己的脸看,于是干脆别过脑袋,冷道:“甸溪庄?我从来没听过肥州有这样一个村子!”
那几个女子也不恼,看起来一派和顺柔雅,那个黄衣女子笑道:“这说来话就长啦,我们可没本事说明,只有让村长爷爷来给你们解释。不用担心,其实每年都会有像你们这样不小心闯进甸溪庄的人,村里的人都很好客,你们从此一定会快活地在这里生活下去。”
苟安民只觉她话里有什么不对劲,但偏偏一时怎么也想不出怎么个不对劲,当下那女子挥了挥手,轻道:“这里是村里女子沐浴用的温泉,男子……不是很方便待在这里。两位可否先出来?待见过村长,你们什么疑问都会消除啦。”
苟安民只好从水潭里站起来上岸,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那边黄衣女子早就回头吩咐:“慕青,欣蔓,咱们带两位客人去找村长吧。他们刚来这里,只怕分不清方向。”
林落儿和苟安民两人都是满腹林疑,但对方看不出敌意,不但没有敌意,反而很是亲切热情,几个女孩子围上来莺莺燕燕,笑吟吟地把他们往小路上带。
她们似乎特别喜欢苟安民,几个小丫头一边一个,缠住苟安民不住地问他多大了,叫什么名字之类的问题。
相比较而言,林落儿那里清冷多了,只有那黄衣女子挽着她的手,没一会,忽然抬头问她:“你们是夫妻吗?”
林落儿一口气没喘上来差点呛死,她涨红了脸(被呛的),急急地正要解释,后面的苟安民早就换了话题:“你刚才说从此在这里快活生活……是什么意思?难道不能出这个村子么?”
那黄衣女子只是笑,柔声道:“甸溪庄很好的,你们一定会喜欢这里。”
见她回避这个问题,苟安民心中疑团更大,只得抿着唇不再提问。
穿过那片五彩缤纷的扈树林,眼前豁然开朗,这是一片宽阔却又精致的土地,绿草盈然,如同上好的地毯,而绿草地上错落有致地建着许多木屋瓦房,每一栋都是那样整洁质朴。
再往前望去,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碧绿农田,和风吹过,农田便如同绿色的波浪,此起彼伏。好几条小小的河流将各个人家分散开,此时有许多小孩子在河里玩水,还有洗衣的村妇,还有许多坐在一起下棋谈天的老人。
此情此景,安宁祥和,简直比梦还要美好。让从小饱经战乱的林落儿和苟安民看直了眼睛,直怀疑自己还没从梦境里脱身。
这一路走来,许多人都和善地上来打招呼,见到苟安民两人也不惊讶,反倒欢喜地上来说话,到真是像那女子所说的,甸溪庄的人真是十分好客热情。
但,依然有点什么不对劲。林落儿悄悄拉了拉苟安民的袖子,轻道:“苟安民……你发现了么?”
他慢慢点头:“啊……这里几乎没有男人……不,年轻的男人实在太少。”他回头打量一番,能见到的人几乎都是女子,年轻女子尤其多,最奇怪的是,她们都做妇人打扮。
经过好几个屋子,都是七八个女子甚至更多围着一个男子,看起来是她们的丈夫。虽然说男子三妻四妾没什么了不起,但寻常农家人多是一夫一妻,只因家境不富裕,养不起许多妻子。
方才他甚至看到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后跟着十几个女子,都做妇人打扮,竟然都是他的妻子!
肥州多战乱,男子只要满了十三岁便要强制性地参军,因此在任何一个村子里看到女多男少也不是什么希奇事。
但这个甸溪庄女多男少也太离谱了些,就连玩耍的孩童里面,也只有一两个男孩子,其他都是扎双髻的小姑娘。
苟安民正疑惑,那黄衣女子却已经停在一栋青瓦大屋前,这屋子明显比其他屋子要高许多,墙上干干净净,大门上的把手是黄澄澄的铜,很是气派。
那女子轻轻叩了几下门,没一会,里面就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谁?”声音颇为年轻。
那黄衣女子脸上笑容越发甜蜜,柔声道:“是我,今天又来了两个旅人,所以带来让村长看看,安排一下住宿的事情。”
门开了,一个青衣男子站在门口,他身量很高,面容很是普通,但一双眼却是炯炯有神。他看了看林落儿和苟安民,眉头微微一皱,但口气不算太坏,淡道:“进来吧,村长刚刚才用过早饭。”
说完他却去揽住黄衣女子的腰,另一手又搂住旁边一个绿衣女子的肩膀,神态颇为亲密,看起来这两人是他的妻子。
林落儿和苟安民觉得有点尴尬,因为他们几个完全不顾忌地说着悄悄话,这边问怎么今天有空出来,那边问相公身体好些了没,那那边又问饭吃过没有,絮絮叨叨一大堆,林落儿听得都快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