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之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残破的人。
只所以没有称为尸体,是因为这里面有些人还活着。
残肢断臂在地上分外刺眼。
穆萧萧经历过秦羊平原的战争,对于死人早就见怪不怪了。
而对于断手断腿穆萧萧更是不会惧怕,因为她是医生。
这一次穆萧萧之所以会如此的不知所措,完全是因为一个孩子。
或者说是一个婴儿。
在河边仰面躺着一个女人,从其清晰可辨的相貌可以判断出这是一个难得一见的大美人。
但是她却已经死了。
在那女人的胸口处插着一把倒,刀锋已经尽没在心脏的地方。
就算此刻鬼医在这恐怕也无力回天,何况鬼医现在恐怕还在醉花涧中感悟红尘呢。
女人的腹部鲜血淋漓,而在她尸体的不远处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男人。
男人的手中捧着一个婴儿,一个初生的婴儿,一个刚刚赤身来到这个世界的婴儿。
穆萧萧用衣服包住那婴儿的身体,婴儿很平静,没有一点哭声。
“死了吗?”陈惜命淡淡地问道。
穆萧萧一点也不嫌弃那婴儿身上的脏污,就那么蹲在地上将耳朵贴在了满是污秽的婴儿心脏处。
突然穆萧萧眼眶含泪,盯着陈惜命激动地道:“还活着。”
就在穆萧萧要起身的时候,一直满是鲜血的手陡然间抓住了穆萧萧的脚踝。
“啊——”穆萧萧受到惊吓,忍不住惊呼。
是那个躺着的男人,他还活着。
“放了那孩子!”男人面目狰狞,如地狱恶鬼一般。
陈惜命手中长剑已经挥了出去。
“二叔!”幸亏穆萧萧及时阻止,否则又要多一个残废了。
穆萧萧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地上的男子说:“别怕,我是来救这个孩子的。”
男子先是一愣,紧接着眼中流下血泪说:“求你,救他!”
说完话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穆萧萧在陈惜命的帮助下挣脱了男子抓着她脚踝的手,抱着孩子对着陈惜命急道:“二叔,这孩子是早产,再不救必死无疑!”
“能救活吗?”陈惜命语气低沉。
穆萧萧看了看那还满脸褶皱的新生儿说:“尽人事听天命,若老天爷让这孩子活着,他便死不了。”
转头看向陈惜命道:“二叔,找些能给这孩子喂奶的动物。”
陈惜命点头道:“好,我立刻去。”
穆萧萧不再停留,抱着那孩子就向马车跑。
马车里有她的医箱,也更背风一些。
将那婴儿放在马车的软塌上,穆萧萧缓缓拿出了那套“鬼医冥针”,取出了“魑魅魍魉”四针中的“魉”针。
“老天爷,若你可怜这孩子,便保佑我救活他。”
婴儿毕竟脆弱,甚至有很多地方与成人并不相同,穆萧萧没给多少人治过病,就更不要说婴儿了。
所以穆萧萧心中十分没底,只能听天由命了。
雪狼卫已经将其余的伤者都检查了个遍,最后得到结论,除了那个抓住穆萧萧脚踝的男人以外。
剩下所有的伤者都顺理成章地变成了死者。
陈惜命很快就回来了,比较幸运的是他带回了一只正在哺乳期的豹子。
还顺便带回了三只豹子幼崽,只不过那可怜的母豹子此刻已经被五花大绑。
“还没出来吗?”陈惜命问身边的属下。
雪狼卫刚要答复,马车之中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哭声。
那哭声虽然虚弱不堪,但是却清晰可闻。
马车外一向冷酷的雪狼卫竟然同时发出一阵欢呼之声。
陈惜命没好气地白了一众手下一眼,这些平时杀人如麻的家伙竟然也有这样温情的一面。
马车中穆萧萧探出了脑袋,额头之上全是汗水。
“水!热水!”立刻有雪狼卫端着热水而来,这是之前穆萧萧吩咐准备好的。
这之后又忙活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彻底将那婴儿从鬼门关给拉回来。
穆萧萧刚一走出马车,就看到一群大老爷们围着自己,个个一脸关切。
“你们干什么?”穆萧萧惊问。
陈惜命第一个问道:“男孩女孩?”
穆萧萧眼神怪异地道:“男孩啊。”
眼看着一众雪狼卫露出了一副放心的神色,穆萧萧终于知道怪异之处在哪了。
忍不住道:“你们有没有搞错,我是治病,又不是接生,弄的好像是我生孩子了一样。”
说完自己都忍不住脸色一红,赶紧转移话题对着临舒说:“临舒,你去照看一下那孩子,我去救其他人。”
陈惜命的声音响起:“没有那么多人,活着的还有一个。”
穆萧萧没有丝毫歇息便急冲冲地向着那个伤者而去。
活着的还有一个,所有人都认为去快马买药的雪狼卫已经没什么作用了,一个人能用多少药呢?
但是大家都错了,这个男人受的伤远远超过了当初花崆所受的伤。
他的身上竟然整整中了十九刀!
穆萧萧过去从来不信虚无缥缈的天命,但是这一次她动摇了。
这个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天命庇护之人吗?
男子身上的十九刀竟然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全都避开了男子的要害。
竟然没有一刀伤到主要的内脏。
但是这男子却还是已经快要见阎王了。
虽然刀伤不致命,但是刀上却有剧毒,而且男子后心中了一箭,这一箭才是最致命的。
为了救这个男人,穆萧萧几乎累到昏倒,终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将男子拉回了鬼门关。
远处残阳如血,穆萧萧轻轻靠在陈惜命的肩膀上。
不是穆萧萧不注意影响,而是她实在是没了力气。
车里的婴儿只吃了几小口豹子奶,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陈陈年幼,感受不到什么伤感,只是觉得那三只小豹子十分有趣。
那本应该争霸山林的冷血杀手却在陈陈手中变成了三只温顺的小花猫了。
穆萧萧靠着陈惜命问:“二叔,你说他们是什么人?”
陈惜命皱了皱眉说:“看服饰应该是东宫国的人。”
“东宫国?那为什么会死在我秦国境内?”穆萧萧直起了身子问道。
陈惜命抬手指了指远处那座挂着瀑布的山峰说:“看见那座山了吗?翻过那座山就是东宫国了。”
“只不过这山峰两侧都是悬崖峭壁,根本无法通过大军,所以两国并没有在这座山周围布置兵力。”
陈惜命接着说:“而且从你救的那个人的服饰看,他应该是一个极为有身份地位的人。”
“一切等他醒了就知道了。”
这一晚上临舒和穆萧萧都没有休息好,因为那个孩子前前后后一共醒了三次。
甚至有几次就要死过去,幸好穆萧萧及时救治。
那个孩子实在是太虚弱了。
第二天一早,穆萧萧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走出帐篷,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憔悴。
小孩子醒的早,陈陈却已经在遛他的三只小猫了。
“没休息好?”陈惜命关切地问。
穆萧萧噘嘴点头。
陈惜命轻笑一声说:“看你以后自己有孩子怎么办?”
“我……”穆萧萧刚想说什么,一个雪狼卫跑了过来道:“报告将军,那人醒了。”
陈惜命与穆萧萧对视一眼,便同时向不远处的一间帐篷而去。
刚一进帐篷,就看见那个浑身绑着绷带的男子正在一点点向着门口挣扎。
看见陈惜命与穆萧萧立刻警惕地退后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陈惜命声音冰冷:“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是什么人?”
“我……”男子眼神躲闪,看样子很慌张。
对于自己的病人,穆萧萧总是格外关心,柔声道:“你别怕,我们是好人不会伤你的,你的伤是我治的,你还记得我吗?”
“你……”男子看了穆萧萧许久陡然惊醒问道:“孩子呢?那个孩子怎么样了?”
穆萧萧赶紧安慰道:“你别急,孩子已经没有危险了,就是很虚弱。”
男子立刻就要向外冲去,边冲边喊:“孩子,我要去看那孩子!”
锵——
长剑出鞘已经横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是谁?”陈惜命声音如寒刀一般锋锐。
男子看着自己眼前的长剑,忍不住一阵心底发寒,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说道:“我……我是路过的商人,不幸遇到了土匪。”
陈惜命直接问道:“你做什么生意的?”
男子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我……我做药材生意。”
“那我问你,白芷有什么作用?”
“白芷,这个最近心烦,一时想不起来了。”
陈惜命冷哼一声又问:“你是秦国人?”
“是!”男子的回答很坚定。
陈惜命长剑猛得前探,已经再男子咽喉处割出了一道血口子。
“你撒谎!”
男子眼神惊慌地道:“没,没有,我说的句句属实。”
“不见棺材不掉泪!”陈惜命收回长剑,抬手一丢,将一枚金制的令牌扔在了男子面前,发出清脆的响声。
看着那枚令牌,男子脸上露出一丝绝望。
“你家里人没教过你出远门别带这么贵重的东西吗?”陈惜命语气依然冷漠。
“二叔……”穆萧萧摇了摇陈惜命的胳膊,示意陈惜命态度好一些。
男子微微颤抖,沉默不语。
陈惜命似乎没有感受到穆萧萧的意思,依然语气冰冷地道:“怎么?你怕了?”
男子依然不说话。
陈惜命却冷哼一声说:“连把那孩子取出来你都不怕,现在你怕了?”
男子听到这句话顿时身体一僵。
穆萧萧则是震惊地盯着陈惜命问:“二……二叔,你什么意思?”
陈惜命淡淡地道:“之前你可能没看仔细,那女人的小腹处有一道贯穿的伤口。”
“你的意思是?”穆萧萧转身看着那个男子。
按照陈惜命所说,那么那孩子就不是那女人顺产生下来,而是……
活着的就只剩下这男子一个了,事情到底是如何已经一目了然。
男子终于开口说话:“我……我也是逼不得已,那孩子必须要活着!”
说完这句话男子竟然一下蹲在了地上,痛苦起来,看上去就像一个受了惊吓的孩子。
突然陈惜命开口问了一句:“你姓东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