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青全没想到燕正北年龄虽老,却也是个风趣之人,这不禁让他对这个老人更有了好感。八?一?中文 w1w?w?.88?18z8w?.想来燕老前辈年轻之时也是个潇洒之人,快人快语,豪情万仗,敢作敢当,智力群的大丈夫。无奈岁月如刀,刀刀催人先老,眨眼之间,已是古稀之年。
想到此,文青心中一阵感叹,直恨生不逢时,相见恨晚。
人一生之中,能遇见几个自己打心底佩服的人,又能遇见几个相逢知己?他想到自己江湖经验已是足够的丰富,在燕老前辈面前却相差甚远。方才,燕老前辈看到的比自己多得多,想的也多,着实不令人佩服。
并且,燕老前辈也愿意讲给自己,和他交谈,胜过在江湖上行走所积累的任何经验。
话不投机,半句多,话一投机,万句都嫌少。与他相识,绝不是憾事,与他错过,反而是件大大的憾事。
那一行十人,已经行至距城墙二十丈处。燕正北与文青仍然看了很久。越是近处,越是看的更清。文青心下奇怪:咦,这些人神色泰然,仪态潇洒,步伐不紧不慢,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他向燕正北投了个疑惑的眼神,说道:“这些人怎地这般从容?”
燕正北虽也在注视那些人,注意力却全都集中在那个冷面人身上,听到文青如此一问,这才又看了看那一行人,果真没有丝毫慌乱的样子,他一阵诧异。
良久,他一招手,已有两人来到近前,他吩咐两人密切注意那一行人在城内的动向。
待两人走后,他转身说道:“但凡非同寻常的境况,都要以非常之心对待,但愿这些只是久经江湖豪客而已。”
文青赞许的点了点头:是不是豪客,在下去看看便知。
“老前辈,可否一起同去?”
“文公子先去,老朽随后就到。”
身形一闪,已跃下城墙,人影便落到了城内十丈开外。
燕正北看着远去的背影,叹道:“真是后辈英才啊,老夫当年也没这般身手。真是该归隐了。”又是一阵感叹,目光中现出淡淡的忧伤。
就在燕正北吩咐的时候,那十个人已进了城。
文青一跃落地之后,就悄悄地跟在他们后面,同时也跟着的当然还有燕正北吩咐的那两人。
温情料想他们也会去悦来香,毕竟那里的酒太香,那里的菜,太美,那里的人,太多。于是他加快脚步赶在了那十个人的前面,已经先进了悦来香。
文青快的走到白玉箫的桌子旁,事实上这是他的桌子,小声说了说。
此时的厅堂虽没有之前的热闹,但厅堂的人数之多,仍不减先前,反而更甚,是以每个人都出点声音,都足够淹没一个人正常说话的声音。每个人似乎都藏着心事,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不知如何是好,在这个有酒有菜的酒楼里,不敢大胆的吃,不敢大胆的喝,要是实在饿得厉害了,渴的难受了,也是在用自家的验毒秘器试过之后,才敢大胆的吃喝起来。没有什么能抵抗得住这种自然地生理需求,他们明白,纵是死,也得做个饱死鬼。
可是谁又想死呢?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能轻言生死。因为活着固然是件美好的事。
门口的光亮突然暗了下来。
有人进来了。
十个人6续地进来了。
霎时间,就好像有一道亮丽的风景突然出现在厅堂里一样,又好似有一股邪风破门而入一般。数不尽的眼睛齐刷刷地射向这十个人。随着他们每一步的前移,一种慑人的力量也如影随至,直逼得众人目光后退。
就算是这种情况,店家伙计也得前来招呼,来到酒楼的都是客人。
一个体型显胖的伙计陪着笑走上前来招呼道:“几位客官,这里已经人满,您几位上楼上雅间如何?”
遇上这样的人,只要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一般是不会找麻烦的。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比较高傲的,不屑与人为伍的。这个胖伙计就是这样想的。
不料---
一个冷冷声音道:“雅间人多么?”
“不多,不多,专为您几位特供的房间,就您十个人。”
“可是,我们就喜欢人多的地方。”
那胖伙计心头一震,知道自己已经遇上硬茬了,可眼下厅堂确实已满,并无座位。他本想再去好言解释,可一想到方才那人语气倔强到不可抵抗,就不敢再说一个字了。只得委屈的说道:“客官,您稍等,小的想想办法。”
说完后退着躲开了。他一转身,就后悔起来,明明是怎么也增添不了桌凳么,怎地想办法?一脸委屈状的奔向了大掌柜。
十人当中,先前开口的是个蓝色长袍的中年人,此刻他又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张宽大的,已有人坐着的桌子旁边停了下来,他的旁边依次是白袍人,褐袍人,紫袍人。
紫袍人后面是一个冰冷的人,冰冷的人旁边是一个微胖,衣着华丽的人。冰冷的人后面是四个身穿黑色麻布衣服的人。
先前的蓝袍人,目射寒光,瞪着桌前的人冷冷道:“能否将此桌让给我们呢?”
他语气虽冷,说的倒也客气,反而让人有一种不可拒绝的感觉,事实上,也不敢拒绝,尤其是在见到那双寒光逼人的眼睛之后。
这张桌子共坐了六人,老少皆有,语言统一,口音相同,似乎是来自同一个地方。年长的一人,颔下胡须垂下,像是经过精心处理过的。
他一抬头,目光与蓝袍人相对,瞬间觉得头皮麻,令他自觉地在心里打了个寒战。他本能地想避开这道寒光,微一偏头,刚好又撞上了蓝袍人身后其他人投过来的目光,除了微胖的那一人目色柔和之外,其余人都是一本正经,凝目而视。霎时,他只觉身处艳阳冬日,万千寒流袭来,心头一阵眩晕,踉踉跄跄的向后退着。
“二叔...二叔,你怎么了?”一青年连忙扶住那个年长的人,口里急的大叫。
年长的人听得青年叫声,这才晃过神来,方自镇定,低声说道:
“二叔没事,咱们让开些,回房里去。”
转身避开了,径直向楼上走去。
众人看着那六人突然离开桌子走开了,一阵惊异,不知方才片刻间究竟生了什么事,只道是那长者太过怕事而躲开了。有人竟想嘲笑他们一番,又见那十个人此刻已顺势坐在了本属于他们的位子上了,到嘴边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城墙之上。
“什么?”
“是的,确实是这样的。”
“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一句话也没说?”
“一句话也没说。”
“就这样走开了?”
“就这样走开了。”
燕正北一只手负在身后,不停地踱着步子。他自己也不知道已经来回走了多少步了,眉头一直深皱,似乎很着急。突地他停住脚步,疑惑地对返回来的那人说道:“他可是薛万通啊。”
“您是说山西神拳门的百变神拳薛万通?”
“正是他。”
先前燕正北吩咐的两人,一个叫百里青,一个叫百里红,是燕正北在河北平阳镖局的得力干将,从小便跟在燕正北的身边,走南闯北,见过很多的江湖人,也听过很多的江湖事。
神拳门薛家对于百里红来说,他虽未曾去过,但常年走镖在外,有时偶遇豪客闲聊,薛家大名却还是听过的。方才听燕正北提到‘薛万通’三字,便在脑海里努力回想着。
“薛家兄妹六人,以门下绝学百变神拳威名江湖。”
“不错,百变神拳全在一个‘变’字上。虚实相间,虚中有实,实中有虚,以一幻百,百变合一。”
“那五人当中,谁的功夫高一些?”
“当然是薛家老大,不过---”燕正北说到此处顿了顿,好像极不愿意再说下去。但百里红可一点也没看出来,仍然疑惑地脱口道:
“不过什么?”
燕正北眉头又是一皱,长长叹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说道:
“不过薛家老大年事已高,早就很少在江湖上露面了。”
百里红这才注意到燕正北神色有异,立刻便会意了。他暗暗后悔,不该这般追问。
人一生何其短暂,纵然年轻时何等英雄,也是逃脱不了岁月的洗礼,转瞬之间,便已是白苍苍。英雄已不再有,有的只是一副驱壳,一副苍老干枯的躯壳。苍老的人最容易孤独也最容易忧伤。
百里红越想越难受,他甚至开始在心里咒骂自己如此不解人情,竟触伤了一个垂暮的老人的心。他可是自己至亲的人啊。
他偷偷看了一眼老人,再也不忍看到如此慈祥的老人满面忧伤,于是转口道:“但是神拳门的大名还仍然很响亮哩。”
老人仿佛意识到自己的复杂心情,几十年的江湖阅历也让他明白了很多。他知道最强大的力量不是多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而是最为平常的自然之力。万物有始有终,有生有灭,相生相克,相辅相成,自然之道也。而在自然之道面前,唯有心的力量才可与之抗衡。一个人心的力量有多强大,就在于他如何看待这自然之道。他此刻已然参透这其中玄机,只是情不自禁地感伤罢了。
于是他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内心的翻腾,面色缓和地说道:“那是因为有薛家老二薛万通。”
百里红见老人神伤之情已经褪尽,又恢复了平日里慈祥的面孔,心里也有好转,便道:“他的武功很高么?”
“现在恐怕更甚薛家老大了。”
“可是......”
“可是他竟一言不便给人让了座位?”
“嗯,而且还很怕的样子。”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
“那咱们就去看看吧。”
好奇是人类共有的通性,它不曾因任何情况,任何地方,而在内心消失殆尽,它就像一颗沉睡的种子深深藏在心里,只待有人将它唤醒。
老人却没有回答,再看到他的时候,他人已在城内三丈开外了。
一个淡淡的声音飘在了城墙之上。
“你随我前来,他人原地细查。”
百里红仍在原地,远远地看向老人,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笑容,心里忖道:“想不到他比我还好奇哩,倒像个老小孩了。”随即也是一跃,狂追老人。
这张桌子,虽宽,虽大,也刚好只能摆六张凳子。
蓝袍人一行十人,怎能坐得下?于是只得入座六人,留下四人。
他们也是这样坐的。蓝白褐紫四人分坐东西两面,北面坐的是那个微胖之人,南面是冷面人。四个黑衣劲装汉子分立蓝白褐紫人身后。
白袍人突地又将那个胖伙计招呼了过来。一脸的和善的笑道:“方才你说替我等想想办法,半天都没见动静,还不如我等自己来的快。”
胖伙计见这位白袍人比先前的蓝袍人好说话,又想到方才如此的震慑力,一点也不容得怠慢,这才稍稍大胆的回道:“是,是,是,几位爷神通广大,小的远远不如。”
“不过,你既说想办法,就一定得想办法。”
胖伙计听到这里,心头一凉,不知又有什么麻烦事?不禁眉头深皱,张开大嘴脱口道:啊?
白袍人突然瞪着他,从鼻腔里回了一声:“嗯--嗯--嗯?”拖得老长。
胖伙计又是一凉,急忙收回了目光,低下了头,再也不敢看了。
“给这四位再添些凳子。”白袍人顺手一指。
胖伙计一看,立刻凉意散尽,一抹笑容涌上脸旁:好勒,爷,您稍等,小的马上就来。转身就向一间屋子奔去,暗自庆幸:还好只是搬凳子,要不然可难为我了。同时心里又暗骂着:这帮鸟人脾气真怪,真难伺候。害得老子提心吊胆的,呸。心里虽这么想,嘴里可不敢骂出来。
胖伙计很快就搬来了四张凳子,四个黑衣大汉接过凳子分在四个桌角之处坐了下来。白袍人又吩咐胖伙计上些店里最好的酒菜。
厅堂又恢复了先前那种不热闹的气氛。
白袍人那一桌,此刻已经开吃了起来,吃的很开心,吃的很得意。除了那个冷面人之外,其余人都是边吃边说着话,显得很随意的样子,和先前的森寒冷意相比,现在就像是知己相逢,兄弟重聚,把酒言欢,畅谈天下时的爽朗,豁达,豪放。全然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天地,熟若无人。
满庭之中,就数那一桌热闹。厅堂众人几乎都是忧心忡忡的,原本只是长途跋涉来此论酒品佳肴的,没曾想,如今既无法放开胸怀品尝,就连归家也是不能的了,只得待在城内提心吊胆着。现在眼看着那一桌人,如此兴致勃勃地畅饮,畅谈,心下难免会产生妒忌之心,愤恨之情。这些原本是属于从大老远赶来的他们的呀。
终于一青年汉子愤愤道:“都这个时候了,这些人还这么有雅兴,真是没心没肺。”
另一汉子嘻嘻笑道:“没心没肺的更容易见阎王哩。”
先前的青年汉子转怒为喜笑道:“哈哈,就是呀,阎王最喜欢没心没肺的人呢。”
那边喝酒的褐袍人也许是听到了什么,也许他什么也没听到。只见他一抬眼,正好看见了刚才嬉笑的两人笑容未敛。
笑道:“阁下也有好兴致,那么--”
“请你喝一杯怎样?”他说到“那么”两字时,拉得很长,突然一扬手,两支杯盏飞到了先前嬉笑两人的桌子上,杯子里已经盛满了酒,落到桌子上时,滴酒不撒。
酒实在太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