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情商稍微正常的人都能听得出来,范弘道这话并不妥当,或者说不符合他的身份o
这就像是三岁小孩对着强壮的成年人说“小心我揍你”,真真是可笑o范弘道又有什么能力,可以对申府说“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张重秀正想开口帮着范鸿道解释,却被申用懋阻止了o此时申大公子一改惯有的轻松闲适姿态,脸色冷的像是要结冰,对范弘道警告说:
“过去我父亲对你客气,那是因为他礼贤下士,而本官对你多有忍让,那是因为敬你算是个人才,但并不意味着我们申府软弱可欺o”
范弘道对申用懋的警告完全无感,毫不在意的说:“我与你们申府向来没有交情,但是却愿意站在你们的立场上做事,而且也确实帮到了你们o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我用自己的才华给你帮助,得到自己应当得到的o换句话说,就是我用自己的才华向你们换取报酬,这是一种平等的交换o”
听到这些话,申用懋不知怎的,想起了古人的养士之风o在这种风气下,士与主君之间人格平等,双方近乎一种聘用关系,主君若有恩遇,士人可以效死o
正所谓,君以国士待我,我以国士报君o而范弘道说这些话,大概就是将自己比为古人的“士”了o
范弘道继续申大公子说:“但事实上,正如张家小姐所言,你们申府不够仁义啊o我对你们的帮助不可谓不大,但你们最后是想怎么对待我?
只为了结好别人的可能性,以及害怕被连累,所以就打算背弃我?背弃我这个实实在在曾经帮你们申府排忧解难的人?你觉得从道义上,说得过去吗?”
申用懋答道:“这一切都是你臆想出来的,你自己幻想出一种情形,然后自以为是o但是我们有我们的考虑,不可能完全按照你的想法做事o”
范弘道冷笑几声,说:“其实你的言外之意,我都听明白了o你是想说,在你们内心里是将我看成臣仆下属之流,不认为我有对等的地位吧?所以高高在上的你们觉得,对我并没有什么亏欠?牺牲我也是理所当然的,道义上也没有问题?”
申用懋没有再说话,就这样看着范弘道o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可说的?在名利场中,本来就是强者为尊,规则也都是强者制定的,弱者抱怨又有什么实际用处?
弱者想与强者对等,本来就是一厢情愿而已,范弘道与申府就是这样o还是那句话,范弘道实在太不知道天高地厚了o
范弘道忽然又道:“在你进来之前,我对张家小姐说,我一直在克制自己,你知道我在克制什么吗?我克制自己遵守底线,尽量不要破坏规则,尽量以德服人o”
以德服人?申用懋反问道:“说了这么多话,但是即便你不克制,又能怎么样?”
申大公子这句话隐隐含有几分嘲弄的意味,难道你范弘道还有能力威压申府?或者有实力打压堂堂首辅?
范弘道又转头对张家小姐说:“刚才我还说,我发起飙来,连自己都害怕o现在就要请你见证,无论我做了什么,都是我范弘道无奈为之o”
张大小姐觉得范弘道这个表态有点意思,仿佛是“某某无道,无奈讨伐”的套路o商汤对夏桀这么说过,周武王对商纣王也这样说过o
范弘道便对申用懋说:“在下曾经听闻,今上数年前开始择地修建陵寝?”
万历天子开始修建自己陵寝这事大小朝臣都知道,而且万历天子对此事异常重视,只选地方就选了很久o
申用懋也没有必要否认,答话道:“确有此事,难道你还想着进献风水宝地,以此讨得圣上欢心?”
因为万历天子重视,所以臣民多有投机之辈,上疏议论风水宝地,妄图获得天子垂青o申用懋见范弘道主动提起,就借此来讽刺范弘道o
范弘道又问道:“我还听说,最终天子选定大峪山为陵寝所在,还是当时礼部尚书徐学谟徐老大人勘察并力主献上的地方?”
陵寝择地在业务上归礼部尚书管,于是当时担任礼部尚书的徐大人也就积极主动的测定大峪山是极品风水宝地,力主将陵寝位置选定为大峪山o
万历天子亲自实地看过后,便就同意了这个选址o另外徐学谟与申时行是儿女亲家,申时行在陵寝问题上是支持徐学谟的,同样也劝了万历天子选择大峪山o
“这也没错o”申大公子继续承认了,这种事想说假话也不容易,没必要否认什么o
“呵呵呵呵o”范弘道又得意的笑了:“那你知不知道,大峪山寿宫修建会出问题,而且这个问题与选址极度相关?”
天子给自己修建陵寝岂是小事?如果出了问题,那就是大凶之兆,这绝对会让万历天子极度震怒o而天子震怒的后果,谁也承担不起o
申用懋不相信范弘道能说出什么,但是也不免紧张,因为这个地址是他们申府亲戚徐学谟选出来的,也是自家父亲同意并大力支持的o他立刻问道:“有什么问题?”
范弘道没有正面直接回答申用懋的问题,狠狠地说:“有什么问题似乎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我知道这个问题!
如果我去长安右门外登闻鼓那里,拼着被杖责充军的可能性敲鼓上书o文书里面写着,天子正在修建的寿宫将有问题,而天子验证之后发现是真的,令尊能不能逃过这劫?”
张家小姐目瞪口呆,这范弘道竟然敢拿正在修建的皇陵寿宫做文章,甚至还敢用这个去威胁申家?
涉及到皇家风水龙脉之类的问题,是最敏感的事情之一,谁也不敢随便在这上面胡言乱语!难怪范弘道说,他如果不克制自己,毫无底线的发起飙来连自己都害怕o
想到后果,申用懋冷汗直流,那有可能是九天雷霆之怒,如果申府事先没有准备,那绝对闪不开!如果再有几句谗言,说什么申首辅串通徐尚书,故意选择凶地为皇陵,那就死也不能翻身了!
申大公子忍不住逼问道:“说!陵寝到底有什么问题?还是你虚言恐吓?”
范弘道不为所动,厉声喝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在下要借此去报复你们申家!你申用懋现在又有什么资格,让在下提早告诉你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