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朱大郡主没反对范弘道的建议,但仍然没有让范弘道进门,以此来表达对范弘道的不爽和自己的不满立场。
范弘道摇摇头,离开了朱术芳寓所,前往国子监暂时居住。
回到了国子监,范弘道有种龙归大海虎入深山的感觉。
因为在这里,范弘道就是最红的超级巨星,没有第二个能与他相比,连国子监祭酒说话也不如范弘道响亮。
监生群体在读书人圈子向来的弱势,也就有了范弘道这个异数,才能在京城和庙堂上兴风作浪,就连礼部尚书也折戟沉沙,足以让范弘道在国子监内万众归心。
当初国子监,也有些人对范弘道不屑不满不服,也有些人想与范弘道争风夺势,如今都宛如冰雪遇烈日,彻底冰消瓦解了。
几千读书人,哪怕是最弱鸡的读书人,凝聚起来的力量也不可小看。
只是之前从来没有人能可以彻底让国子监全体监生崇拜,唯有范弘道做到了。
就是在国子监外,范弘道的去向也是非常受人瞩目的,当范弘道回到国子监暂住后,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无数朝臣的耳朵里,同时监生面对范弘道归来的热烈气氛也一样传开。
如果换成某个当权的大佬身上出现这种万众归心的事迹,只怕立刻就会有警惕性高的人跳出来,指责其为“沽名钓誉于辇彀之侧,收取士心于京师太学,阴怀篡逆异志,恐为不轨之图,似有莽操之意也”。
不过上面这些看似“诛心”的话放在范弘道身上,那简直就是个笑话。
指责一个才是实习八品的监生为莽操之意,当别人都傻子吗?
不过在大明政治生态中,确实也从未见过范弘道这样的奇葩。
赵南星又在半夜悄悄的来到了顾宪成府上,两人商议的主题人物还是范弘道。
三君子之一的吏科给事中邹元标因为承担了御前直接交锋的重任,已经被范弘道拖着废了,如今必须摆出闭门不出的姿态,所以三君子也只能凑集两个碰头。
“别再与范弘道为难,赶紧将他打发出京城!”
赵南星才不会承认自己生了畏惧之心,他只是觉得与范弘道这样的小人物互相撕咬不划算。
顾宪成虽然被范弘道修理最多,但他仍然不想服气,“那礼部尚书这位置,就如此坐视不理的相让出去?”
赵南星着急的说:“此刻别管什么礼部了,再如此下去,吾辈都要被扫的颜面无存了!范弘道回到国子监,难道是心存善意?
你看他的声势,稍有不顺心遂意,只怕就要纠集上千人威逼我等了。”
即将从南城出京的范弘道不在南城住,却偏偏跑到更远的北城国子监,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也。
作为直接被威慑的对象,赵南星等人如果还感受不到其中意味,那就是智商有缺陷了。
“罢罢罢!那礼部尚书之事就不置一词了!”
顾宪成最终还是权衡得失,拿定了主意。
近来屡屡受挫,真不能再折腾了。
天子发起懒病,又逃了一回早朝。
然后又隔了两日,经筵居然没有被罢,于是群臣便得以在文华殿面见天子。
借着机会进行御前廷议,其中最重要一项事情就是推举礼部尚书。
放在过去,必然是唇枪舌剑风云动荡,但今次却海阔天空了。
有人举荐了吏部左侍郎赵志皋为礼部尚书,然后你好我好大家好,风平浪静的通过了。
固然不见得人人赞同,但却没有站出来反对的杂音。
已经对皇帝业务很熟练的万历天子也感到稀奇,开金口再三问询,也没能把群臣之间的战火挑起来。
天子不由得心中嗟然长叹,这不科学啊,我大明朝廷何时变得如此和谐?
直到换了个边军饷银的议题,群臣意见相左,又开始互相攻讦辱骂。
天子这才把心轻轻放下,大明朝廷还是那个大明朝廷,刚才大概只是个意外。
当日从午后开始,朝廷著名冷板凳老头子、年届六十的吏部左侍郎赵公讳志皋府前,车马盈巷挥袖成云,堵塞到水流不进。
在大明朝,实职尚书在太祖的制度设计中,已经是理论上的最顶级文臣了,至于内阁大学士更像是后来的一种突变。
纵然大学士被尊为宰辅,但名义上也只是尚书加了大学士衔。
更不要说礼部尚书位列清流,是上三部之一,被视为读书人领袖,在朝堂中差不多就是大学士之外的第二三人地位。
而且礼部尚书距离内阁大学士也就半步距离而已,具备随时入阁的可能,可以看做大学士候补。
所以难怪乎消息传出去后,赵志皋府邸门前顿时就热闹了起来,不复往昔冷清场景。
赵府老门子岁齿已有五十余岁,在赵家干了四十年,还是头一回看到如此盛况,手忙脚乱之余,不由感慨道,今日方知宰相门前七品官是何解矣。
赵志皋老大人的反应并不出人所料,闭门谢客,概不见外人。
任何一个正常的官僚遇到这种事,都会是如此反应,否则不免有得意而忘行,小人得志之讥。
然后一封奏疏从赵老大人手上送进了左顺门,又辗转进司礼监文书房和内阁。
作为新礼部尚书的第一封奏疏,还是很受人关注的,众人大都以为这是封谢恩疏,或者是表示谦逊的辞让疏。
然而奏疏的起头却是《增添肄业监生会试员额疏》,其内容不外乎国子监肄业监生参加会试的名额有点少,请求朝廷准许增加些名额。
这封奏疏让外行人摸不到头脑,礼部尚书上任第一疏,怎么就扯到国子监事务上面了?
国子监这种扑街读书人聚集地有什么值得关注的?
这位赵尚书究竟想通过这封奏疏,表达什么意思?
不过奏疏内容传到国子监,却引发了监生的欢呼。
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但所有人都隐隐猜测,这必定与范弘道有关系。
有门生向赵老尚书劝道:“外间有人传言,堂堂尚书居然向监生示好简直斯文扫地,老师须得当心。”
赵尚书笑道:“你以为我只是为了向范弘道示好?
凭空得来一个礼部尚书,朝中有几个真正服气?
你觉得我的处境与范弘道有什么本质不同?
范弘道都知道收取士心为依仗,老夫就不能效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