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八岁开始,二年级到初三,沉琎将六年的时间全部放在杜一峰的身上。整整六年,她用尽了所有的心思,付出一个女孩最天真最单纯的时光,只为了杜一峰能够接受她一声“哥哥”的呼唤,缓解他和洪美丽之间的带着敌意的关系。
她觉得自己真是早熟,才八岁就已经开始懂得为达目的而讨好别人,说是心计深沉也不为过。但是,为了妈妈能过上幸福生活,八岁才开始懂得这些,似乎不早,还迟了。
作为哥哥,应该会因为妹妹的优秀出众而自豪和骄傲的。若是她足够优秀,杜一峰便不会再不承认她不是他妹妹了。沉琎抱着这样的想法,不停地往这个方向努力。
她听课特别认真,不会的地方,立刻请教同学或是老师。发言积极,字迹整洁,作业不仅按时完成,还保证质量。她努力地和周围的同学处好关系,融入他们之中。总之,她严格地按照一个优秀女孩的标准要求自己,并勒令自己一定要做到。
八岁,正是一个孩子爱玩的年级。她每次看到别的同学玩得不亦乐乎的样子,满眼的羡慕,有时,看着看着,便委屈的想哭,但想一想自己的目标,便低下头,告诉自己,要坚持下去,不能放弃,为了妈妈,她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比如玩耍。
后来,等到沉琎足够大了,她才知道,那个时候,她舍弃的不仅是玩耍,还有她的童年,色彩斑斓的美丽童年。可是,她不后悔,从未后悔。没有童年算什么,和妈妈的幸福相比,什么都不重要。
努力的人,总是会收到回报的。等到五年级的时候,沉琎的名字已是老师嘴巴里不停夸奖的常用词语。她的努力和勤奋,被同学们赞誉着。考试成绩的优异,更是羡煞许多人。所以,在那一年的班长选举时,有人提出了沉琎的名字,而且呼声颇高。
这意味着,她与连任了四年班长的杜一峰站立在了对立面上。只是,她那时还没有意识到。
沉琎很高兴,她深吐一口气,终于赶上了杜一峰前进的脚步。她看向他,他的眼神依旧淡漠,没有丝毫的喜色,甚至隐隐透露出质疑和恼怒。她愣住,他不应该高兴吗?她现在已经算是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已经有资格做他的妹妹了。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你现在高兴了?”
他问她。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你生气了?”她小心地问。
“生气?我为什么要生气给你看?”杜一峰看着她,“你费尽心思地做这一切,不就是想让我难堪吗?你若是想当班长,直说就好,何必花尽心思去讨好同学,拉拢关系?”
“我不是……”
“是啊,你是很优秀,可是你凭什么认为我就会因此而生气?我并不比你差,沉琎,你记住了,你再怎么样优秀,我都一样的讨厌你。因为,就是你和你妈妈让我再也不能和我的妈妈、妹妹住在一起。”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沉琎还想解释,杜一峰明显是不耐烦的神情。
吃饭的时候,杜安书问起他们今年班长选举的情况,还没等沉琎回答,杜一峰便冷冷地说:“今年沉琎被提名为班长候选,她当班长的可能性很大。”
“是么?沉琎还真是了不起。”杜安书很高兴,夹了沉琎最爱吃的排骨放进她的碗里。
洪美丽察言观色,立刻说:“哪里比得上一峰,她只是班长候选人之一而已,当不当得上都两说,反倒是一峰都已经当了四年的班长了。”
“是啊,反正都已经当了四年了,时间太久了,也该让给别人当了。”
杜一峰将碗里的鱼刺挑出来,不冷不热地回道。
“一峰,你什么态度,沉琎进步了,你做哥哥的不夸奖两句就算了,还冷嘲热讽的,像什么样子?”杜安书斥道。
他埋头吃饭,“鱼的盐太大了。”
“是吗?”洪美丽自己挟了一块鱼肉,尝了尝,“还好啊,和以前的味道一样。”
“美丽,你别管他,才多大点就天天挑三拣四的。”
“安书,”她给杜安书使了一个眼色,“我以后会少放点盐的。”
沉琎放下筷子,低垂着眼睛,“我吃饱了,先回房间了。”
“还没当班长呢,在家里就先摆上架子了?”杜一峰吞咽下口中的饭菜,瞟了她碗里剩下的一大半米饭,语气嘲讽。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停下。她慢慢地关上房门,仿佛隔绝了与世界的联系。她明白,她错了,从一开始就错得离谱。不错,哥哥会因为妹妹的优秀出众而自豪和骄傲,前提是兄妹的关系,可是杜一峰不是她哥哥。所以她的优秀在他的眼中,便只会给他带去自尊上的威胁感,是碍眼的阻障。
所有的努力到头来只是一场错误的证明,证明她的可笑。沉琎跌坐在地板上,冰凉的地板抵不上她心底一分的寒冷。她咬着唇,茫然地看着窗外。和杜一峰的关系算是又恶化了一步,她到底如何做才能消除他的厌恶呢?
许久,她又笑了,杜一峰原本和她的关系早已够糟了,再恶化又能糟到哪里去呢?她还真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不过,好歹安慰了自己极度失落的心情。但愿,一切都会好起来。
还没等沉琎想好如何补救的办法,杜一峰却先她一步,做了自己的决定。
班长选举刚开始,作为其中之一候选人的杜一峰率先走上讲台,说出来的话惊愕一班的同学,他说:“我做班长已经四年了,其间做得不当的地方,多亏了同学们的包涵,我很感有目共睹,大家心底还是很佩服你的。”
“你是在夸我吗?我现在已经不是班长了。何况,班长当久了,我不烦,别人也会烦的。”
“那你天天看见我,是不是也很烦我?”
“嘁,我一开始就很烦你。”
两人不说话。沉琎其实是想问他,若是看得时间久了,他会不会喜欢自己,把自己当妹妹。她没敢问出口。
这是杜一峰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沉琎欣喜,它昭示着两人之间的关系终于有了好转的迹象。虽然和她一开始的设想有很大的出入,但结果是一样的,杜一峰已经愿意搭理她,这便是她的进步。
“若是我没有弃选,并且很幸运地成为了班长,你会不会更讨厌我?”
杜一峰一怔,他没有想到沉琎会这样问他。他皱皱眉,“不会。”
“回家。”他简洁地结束对话,拿着书包,跨出了教室。
沉琎还没有自作多情地认为他是在邀请自己一起回家,她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里,才开始收拾书包。她知道,若是她没有弃选,他会更讨厌她,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