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夜晚的时候,在这间破屋子里,晚风穿堂而过,令人如坠冰窖之中。前几天的深夜,我蜷缩着身子,躺在薄薄一层棉被之中,袜子裤子衣服穿戴整齐,也仅能勉强御寒。冰冷寒气仿佛女鬼般钻入我被窝之中,先从我的脚开始缓缓往上爬,直至将我身躯完全覆盖。
那种感觉就像患了渐冻症一样难受,前些日子流行用冰水浇头,那不过是一种作秀罢了,真正的渐冻症,可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等人警觉过来,已经冻成冰棍儿一般了。
那些日子里,我虽然不停念着我的语言,让自己忘却了这苦寒折磨,但我一旦入眠之后,某些语言的效果就会消失。等早上醒来,苦难变本加厉的蜂拥而至,有几次我发现自己的四肢几乎拧成了麻花,照照镜子,和广场上的后现代主义雕塑有些相似。我花了老大的力气才矫正过来。
但今天,不知为何,那惨死于我手上的狂野女孩儿,那与我有过肌肤相贴的同道中人,似乎一晚上伴随着我。温暖从我胸口、手臂和脸颊上扩散到全身,这些地方被她鲜血洒过,残留有她的余温和气味儿,这是她曾经存在过的证明,足以令我忘却困苦的日子,让我安稳的入眠。
她是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神,一位用生命为我换来火光取暖的女神,我的普罗米修斯,我的火神。她令我发现,寒冷对我而言,成了若有若无的感觉。
我有些闷闷不乐,因为从此以往,在夏天的时候,我将再也享受不到用冰水泡面的美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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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整夜都在做梦。
我总能记住自己的梦,就像是看一场令人印象深刻的电影一样,即使睡得再舒服,醒来的时候,梦境依旧历历在目。这是我对大脑运作研究取得的成果,是我语言的功效之一,我的潜意识在渐渐削弱,将其中贮藏的知识和反应一股脑的摆到台面上来。
我知道昨晚的梦是什么样子的,那是一个血池,而我浸泡在血池之中,周围有无数蝙蝠展翅翱翔,而血池旁的地面上躺着光溜溜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裸·露着皮肤。蝙蝠们从天而降,伏在他们躯体上吸食血液。它们饱餐之后,又会飞到我肩膀上,嘴对着嘴,将血液分享一部分给我。
我从来不知道鲜血可以这么美味,就仿佛最纯的迷·药那样令人沉迷,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充斥着身体上的每一个细胞,我感到自己在发生剧烈的变化,那是一场变异,是一场剧烈的变·革,是一场开天辟地的颠覆。
我清醒之后,用语言调试了一下我身体的功能,真的,我脱胎换骨了,从肌肉到器官,从大脑到臀部,从外表上看,我和以往没啥区别,但探究本质,我已经完全成了另一种动物。就像野兽那样强大,也像野兽那样躁动,更像野兽那样无情。
我哭了起来,哀声骂道:"贼老天,我之前的研究都白费功夫啦!"
我强迫自己振作起来,念了几句咒语,念道:"天玄地清,正气浩然,纯驰净骋,空明返照,以至于心肝脾胃,皆不得任意妄为,须知万法皆一,空为上境。"
大约八成语言还算有效,五成语言甚至效果更好。至于那些御寒御火,调解阴阳的调调则完全用不上了。我不怕上火,不怕阴寒,大概也不会感冒了。
我的医保卡里大约还有一千多块钱,大概就此作废了,我擦了擦眼角,似乎有些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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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麻痒起来,看来烟瘾来犯,我摸了摸口袋,底朝天,空无言,大概银行卡里还有一千来块钱。我走到街边银行的自动提款机前,把钱全取了出来。偷偷摸摸的来到舞厅旁陋巷的角落,傻傻等着,一直等到天黑。
我一点儿也不饿,真是令人失落,我难得带了这么一笔巨款,要是吃牛肉面也吃得起。
灰尘这个猪肉佬,连卖药的勾当都不上心。一直等到八点半,他才慢悠悠的跑来。看样子他自己已经尝过药了,走路轻飘飘的,动摇西晃,让人看着揪心。
他一来,守候在一旁的人群就涌上前去,将他团团围住。我虽然来得早,但也不知道占位置,反而排在了第二十八位,也就是最后一位。我看着他们兴高采烈的模样,觉得茫然无措,他们似乎在抢购某种正大光明的手机,而非见不得人的玩意儿。
他们是一群堕落的人,是一群无可救药的人,很快,他们就会散尽家产,流落街头,或者被送入戒毒所,沦落为可怜兮兮的动物,而非自由的人类。
千万别学我的模样,听见了吗?那是一条万劫不复的道路。我自信我最终能够得到解脱,但这样的例子万中无一。
排了老半天,终于轮到我。灰尘看见我的模样,觉得有些古怪,他用普通话说:"兄弟,你这么穿不冷吗?这儿又不是基·佬的酒吧,没人要你**。"
我穿着背心加短裤,真是羞于见人。我说:"在下衣食短缺,不得不以此面目示人,还望兄台见谅。"
灰尘笑了笑,递过来一支烟,我犹豫了一会儿,正要掏钱,他摆摆手说:"不必,不必,你是老主顾了,吸口烟,咱们聊聊天吧。"
我情绪激动,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的烟太淡了,根本是西贝货,难怪他不好意思收我钱。
灰尘吸了几口烟,眯起眼睛,舌头大了起来,但却抑制不住说话的念头,他说:"你知道吗?最早来这儿的时候,那一批买我货的人,现在可就死剩下你一个独苗啦。"
我叹了口气,说:"世事变化,生死由天,这条小命,在下早就看得淡了。"
灰尘控制不了情绪,仿佛把我当做了亲人,他说:"是啊,这烂世道,咱们这样的人,做什么都不挣钱。我在这儿卖药,其实就是把人送进鬼门关,虽然他们死的舒坦,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变得人模鬼样,啊呀,那滋味儿可别提多难受了。"
他抱住我,稀里哗啦的哭了起来,我说:"莫哭,莫哭,这无根之水甚是珍贵,怎可肆意浪费?"
灰尘抬起头,望着天叹道:"有些人,命中注定就会发财,像我这样的人,费尽心思,日子却越过越苦,难哪,难。"
他开始滔滔不绝的说着挣钱的法子,仿佛这下洋遍地钻石珠宝,别人随意跌一跤,都能捡到宝贝,一步登天。说着说着,他叹道:"昨天在芙蓉路那条烂巷子里发生了人命案,你知道吗?"
我麻木的说:"在下并不知情,可否告知一二?"
他露出憋尿的表情,说:"啊呀,可别提多惨了。满地是血,还有些脏器和肢体,可就是找不到尸体。"
我想:也许是那女人的朋友终于赶来,将尸体给拾掇了吧。如此也好,这一手移花接木,我也算找到了替死鬼。
他吸了迷·药,脑洞大开,开始东拉西扯,思维天马行空。我有些纳闷儿,为啥他的烟我吸了没半点感觉呢?
他说着说着,提起用尸体赚钱的事,他说:"我听见一事可有些邪门儿。舞厅中的一位大爷吸了我的烟之后对我说,他是专门在暗地里抓吃人怪的专业户。"
我问:"吃人怪?专业户?"
"是了。他说,这世上其实啊,有一些道貌岸然的怪家伙,表面上看与咱们普通人没啥分别,可就是喜欢吃人,而且还特别难对付,普通人十个八个,遇上这些怪家伙,还一个都逃不了。
这些妖怪这么厉害吧,但其实隐隐中有一个组织,专门收这些家伙的尸首。要是逮住这么一位家伙,把它宰了,脑袋揣在怀里,送到紫花园大街,在街上逛一圈,就会有人领你跑到一处隐秘地方。你交了这脑袋,就算发了一大笔横财啦。"
我心中有数,问:"那位大爷,只怕便是精于此道,以此为生么?"
灰尘笑了几声,说:"他是这样说的,可我也吃不准。谁知他是不是吹牛呢?要我说,哪天我去求他带我干这么一遭。让我也开开眼界,赚点大钱。也许我天生就有这样的命呢?"
他眼睛发光,似乎看见了无限的希望,但很快又摇头晃脑,自言自语的说:"但仔细想想,到底是小命要紧。而且这世上骗子这么多,上次还碰见一位自称是本国国家安全保密局的人呢?吸了迷·药,可把家底都给我报出来啦,就是一骗财骗色的小混混。这狗东西,糟蹋了这么多女人,那些被他上过的残花败柳,一个个儿还得意的不得了呢。你说社会上的女人哪,智商可多让人着急?哪天我要是。。。。。。。"
他越说越糊涂,似乎自个儿一个人就要晕乎过去了。我扶住他,将八百块钱塞在他衣服里,说:"兄台,在下与你萍水相逢,今日一叙,受益匪浅,这些小钱,还请兄台笑纳,算是在下的一点小小心意。你可千万保重,在下就此告辞了。"
说完,我扶着他坐到了一旁,他愣愣的看着我,已经失魂落魄,辨不清人鬼是非了。我遏制住心头的狂喜,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开街道,朝租屋走去。
我似乎已经见到了红呼呼的钱,如同天雨一般当头淋来。而那散花的天女,正是将性命奉献给我的那个吃人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