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缓缓抬头,一张温润如玉的脸庞映入聂臻的眼帘,在昏暗的松油灯下显得尤为俊美,见聂臻并不意外,反而神色淡淡,霍兴彦微有异色,“你似乎一早就料到我会来?”
聂臻靠在斑驳发黑的墙壁上,怡然而笑,“若不是要等大公子来,你以为我会傻傻地留在这幽冥地府活受罪?”
霍兴彦脸色微变,旋即就恢复了平静,声音苍凉得如同雨夜的风,一字一顿道:“你在怀疑我?”
聂臻勉强一笑,“不敢当,一入宫门深似海,这黄瓦红墙里的是非曲直又有谁能说得清楚?我只知道,昨天我还好好地在湖光山色的陶然殿,还是太子之师,今天我就莫名其妙地到了这阴森恐怖的大理寺牢狱,成了人人得而诛之的阶下囚,这其中的因果缘由,大公子难道不是心如明镜?”
霍兴彦地盯着聂臻的眼睛,在沉默的叹息之后,眼中有了抹淡淡的清愁,“臻儿,你是梓冉的妹妹,我也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妹妹,我怎么会陷害你?”
聂臻想不到他会叫自己“臻儿”,眉头一皱,收敛了笑意,声音清淡,“我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若温贵妃诞下皇子,承志的处境就堪忧了!”
“我是说过这话,这也的确是事实,可我真没做过!”霍兴彦的声音有隐隐的激动和怨责。
“是吗?”聂臻冷冷一笑,“你是承志的舅父,他一向崇拜你,一向听你的话,只怕你让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而霍家也没有后顾之忧,因为皇上虽不喜欢承志,可毕竟是亲生父子,又是皇上目前唯一的儿子,无论他做了什么,都不会有性命之虞,所谓的惩罚想必也是雷声大雨点小,何况他只有六岁,就算犯了滔天大罪,最终也会毫发无损,所有的罪责都会推到别人身上,谁都可以置身事外,除了我这个太傅!”
霍兴彦眼中隐有雪亮坚毅之色,“你是我妹妹,我断然不会将你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我毕竟不姓霍!”聂臻的声音很轻,却震得霍兴彦耳膜一痛。
见到聂臻眼中恼恨之色,霍兴彦无奈一叹,“皇上又不是到了垂暮之年,就算温贵妃没有了孩子,以后还会有别的妃嫔有,如果我要这么做,那岂不是防不胜防?”
聂臻的神色一直在冷淡和疏离之间徘徊,“以霍家的权势和地位,别的妃嫔就算诞下皇子,也对承志形成不了太大威胁,可温贵妃不同,她这么年轻就封了贵妃,贤妃年纪比她大多了,却只是个贤妃,足以见得温贵妃娘家的强大,远非一般人可比拟,若是她诞下皇子,这东宫之位将来到底是谁的还真说不定呢,你说对吧,大公子?”
“可温贵妃的孩子现在还好好的!”
“承志毕竟只是个孩子,再好的计划让他去实施,也未必一定奏效,更何况,温贵妃有了身孕,行事自然百般小心,万般谨慎,哪有那么容易得手?事情能成最好,就算成不了,自己也会安然无恙,因为自然有人做替罪羊,何乐而不为呢?”
霍兴彦默然无语,不知如何应对,聂臻嘴角噙着一抹悲凉笑意,美丽而凄艳,“你在算计,温贵妃就将计就计,谁道高一尺,谁魔高一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成了这次事件唯一要牺牲的人,这一次,你和温贵妃还真是殊途同归了!”
霍兴彦嘴唇紧抿,伸出手欲握住聂臻苍白纤细的玉手,可惜聂臻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他只得沉沉叹息一声,“臻儿,你相信我,我没有这样做!”
聂臻嘴角溢出揶揄的弧度,“大公子和一个将死之人还要撒什么谎呢?师姐,雨音都姓霍,都需要为家族命运埋没自己的情感,自己的青春,乃至性命,为了霍家的荣华富贵,牺牲我一个外姓女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霍兴彦看着这个阴冷的囚室,心底一痛,眼底忽有怒色一闪而过!
聂臻侧过头去,不去看他,自嘲一笑,“说到底我似乎还应该谢谢你,让我在临死之前,没有遭受非人的折磨,希望这样可以让你心安理得!”
“如果这样想能让你好受一点,我并不介意!”霍兴彦的声音忽然多了一分低沉和暗涩!
聂臻疲倦地摆摆手,“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霍兴彦双肩不由自主地颤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随后轻轻拍了一下手,立即有小厮送上一个食盒,他俯下,亲手端出,一盘一盘地放到聂臻面前,像闲话家常一样,充满了对一个妹妹的疼爱之情,“大理寺牢狱里没什么吃得下的,听明珠说你喜欢吃这些东西,我特意吩咐府里的厨子做的,来尝一尝可还喜欢?”
聂臻一动不动,冷冷道:“大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难道到了现在还想求一个心安吗?”
霍兴彦呼吸一窒,“臻儿…”,看着聂臻漠然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只道:“你放心,父亲和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来的!”
聂臻不置可否,霍兴彦深深看聂臻一眼,“保重,我会再来看你的!”
霍兴彦走后,聂臻淡漠地看着眼前精美菜肴,无动于衷,香气扑鼻的食物引来了周围无数饥渴的眼睛,一双双眼睛在昏暗光线中就像饥饿的狼群,这样精致的菜肴和牢里的猪食比起来,无疑有云泥之别,就连狱卒都被吸引过来,两眼放光!
几个狱卒高声道:“喂,你要是不吃,我们可拿去吃了!”
聂臻不语,当做默认,霍兴彦送来的东西再美味,再可口,她又怎么吃得下?
眨眼的功夫,霍兴彦精心准备的菜肴就被哄抢一空,香味随之远去,松油灯灭了,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在暗夜中,聂臻一直睁着眼睛,虽然身体极度困倦,可怎么也睡不着,直到天亮,才进入了半清醒半昏沉状态!
虽是五月,可大牢里阴冷潮湿,总觉得冷,很难沉沉入睡,聂臻睡得极浅,稍有动静就被吵醒了,缓缓睁开眼睛,居然看到尊贵的豫王殿下正站在囚室外,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眉目隐含若有若无的笑意,一身高贵之气与大牢的污秽肮脏格格不入,此时狱卒正点头哈腰地恭维,“王爷,您怎么来了这种地方?”
“把门打开!”豫王爷并未看他,目光一直盯着聂臻,声音不大,却蕴含无法抗拒的威严!
“是,是,是!”立即响起一阵铁链哗啦的声音,牢门开了,豫王爷弯腰进入,来到聂臻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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