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如今的夏无央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明歌,一样的高高在上的骄傲。当年,叶心怜还是个不起眼的外门弟子,没有怜儿如今的好家室,好灵根。
可想而知,那个初入天华的小女孩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才能拜入内门。自从得了他的照拂,在秘境试炼中得到碧绦灵果洗去多余灵根。
唯一不同的是,当年的明歌同心怜,是同进同出的知交好友,反观怜儿与无央……他的女儿他知道,心地也和心怜一样善良,只是无央这孩子的心性,还需磨练啊!
君莫迟心中百转千回,面色动容。“怜儿自幼生长在天华,入门早些也是自然,尔等莫要因为这点不同而动摇道心,勤勉修炼,争取早日赶超他人,明白了吗?”
“谨遵掌门教诲!”
事已至此,刚刚君莫迟的失态自是揭了过去。无央跟随众人俯首行礼,平缓掉心中异样。练气三层……
君莫迟走后,轩辕问自鸣得意的跟着回了座位,期间不乏传来他对君怜维护的赞美,“君师姐心性果然超出常人,不像有些人目中无人不说,还给自己的山门丢脸。”
后面的冷嘲热讽,是冲着她来的。
“嗷——”
懒得听到苍蝇嗡嗡的声音,夏无央二话不说一个火球甩了过去,刚刚还在眉飞色舞的轩辕问的头发遭到了无情洗礼。焦糊味道盈满教室,跨门而入的云雪霁倏尔皱眉。
本是担心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兼小女儿不习惯课业,这节讲道课他才停下了手头要练的器物赶了过来。没成想前天晚上才叮咛嘱咐过,这就又犯了过错。简直把他的话当耳旁风!
“无果山内门弟子夏无央,不友爱师门弟子,多罚跪师祖祠堂三日,现在就去反省!”
气的狠了,云雪霁凝眉斥责。这样不懂退避,无容人之量又锋芒毕露的性子,如何能够修得了仙,得的了道?!明歌已去,他不能让她唯一的女儿也走上母亲的老路。
“想不明白,就别回来上课!”
咬咬牙,夏无央忍住眼中酸涩的濡湿感,气呼呼的丢下咆哮,转身跑出论道堂。
“谁稀罕上这破课!”
早上才走,不过是个把时辰,她又和这堆牌位面对面了。
5岁娃娃的身体,泪腺十分发达,只不过被斥责了几句,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偏偏她不愿意低头认这错。太师叔祖罚她也就罢了,这次她明明没错,还要被爹爹教训一顿。
明明……
明明君掌门对君怜就不是这个样子!
“不就是不去上课,有什么了不起!各位师祖啊,若是你们在天有灵,或者得道成仙,看到你们的徒子徒孙被这样欺负,一定不忍心的,对吧?”
“你求那些死牌位倒不如拜拜你师祖我。”
横梁上,凰华头枕着胳膊,层层叠叠的紫色长衫随着他的动作,广袖并着宽大的长袍悬空垂下,风一吹,翩翩起舞。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太师叔祖在祠堂中睡觉了,夏无央很是见怪不怪的没有理会他的揶揄。
许是刚睡饱,心情不错,即使夏无央没有搭理他,凰华也不恼。饶有兴致的侧过身子从横梁上望了下去,狭长妩媚的桃花眸晶亮若荧光。“人不大,脾气倒不小。不过被云雪霁那小儿训斥了几句,就这般不高兴?”
跪在蒲团上的夏无央闻言抬起头来,表情认真的对着凰华行了个师门大礼,“我娘让我来天华认爹,三年大选当日,我以为太师叔祖是我的爹爹,这才冲撞了太师叔祖。我不过是心中不服,存了侥幸想让爹爹难堪,师傅不嫌弃无央,认了无央,可却又不护着无央!”
被五岁的女娃娃黑白分明的猫瞳盯住,凰华饶有兴致的挑了挑眉,懒散道,“那又怎样?修仙本就是你自己的事,拜入山门认了师徒便需遵守这规矩,别说云雪霁罚你,就是逐你出师门都是可以的。”
“可是我伤心!”
没错,她就是委屈了,不服了,伤心了!那又怎样?爹爹一样罚她跪了祠堂。刚刚努力抑制回肚中泪水顺势决堤,夏无央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对着凰华哭的肆无忌惮。
活了一把年纪,凰华从来没见过年轻时比他还有脾气的人,特别对方还是个5岁的奶娃娃。但那掷地有声的“可是我伤心”却仿佛一下子说进了他的心坎。直白明了,不拖泥带水,这样的宣泄让他怔了怔。
夏无央对于穿越前的事,一直绝口不提,连想都不愿意想,她觉得,既然来到在这个世界,那些过往就已经化作前尘。只是无论她如何退避,如何强迫自己忘记,但命运以惊人相似的经历,让她时时惶恐。
上一世,暂且称作是上一世好了,她就是单亲家庭。父亲和母亲在她小时候就和离了,很快还组建了新的家庭。她无论在哪,都显得格外多余。唯一能够体现出她没被抛弃的证据就是每个月□□里丰厚的生活费。
那种悲哀只要一想起,她便心中涩涩的难受,只想找一个无人的角落里让急促的呼吸变得舒缓。她害怕欢声笑语的接纳,却也踌躇无人问询的孤独,精神情感的空虚让她狂热的喜欢看小说。
用别人的文字来充填自己的进退维谷。
直到她穿越过来,才在女配娘不离不弃的陪伴下得到新生。与其说她是女配娘的寄托,倒不如说真正离不开女配娘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曾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所以才拼命的把遗命奉若圣旨。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抬头挺胸的走下去,不畏惧,不妒忌,也不彷徨。
“我带你出山,想去哪?”
凰华飘然而落,精致的面容,绝美的身材让他不论站在哪里,都犹如魔仙,即使他的左手边就是一堆明晃晃的牌位。
夏无央眨巴眨巴泪汪汪的大眼,一时间对神转折的对话回不过神,二人视线相对好半晌才琢磨过味来。
“太师叔祖?”
“嗯。”
“你睡醒了吗?”
“……”
目测太师叔祖睡醒了的夏无央麻溜从蒲团上爬起来,在凰华变脸之前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仰起头来努力卖萌,“太师叔祖好人,好人一生平安!”
许久不曾有过无力感的凰华忍不住扶额蹙眉,“都是哪里学来的这些歪理,再不说去哪便继续对着这些牌位鬼嚎!”
得了便宜,自然是要卖乖的。夏无央伸出莲藕般粉粉嫩嫩的胳膊,咧着嘴呲着牙冲着美人笑,“太师叔祖抱,我要去白木山。”
……
入了山门,没有特殊情况,自然不能出天华派一步。但这一点对于凰华而言,实在不值一提。御风而行,不过瞬息,白木山苍苍茫茫的云海已铺面而来。
没有风华群山的连绵锦绣,古朴的白木犹如上了年纪的老妪,静谧的,平和的,沉静如水,不兴波澜。连带她和女配娘五年中的点点滴滴,都染上了萧肃之意。
来到白木山之后,凰华终于明白,活了一把岁数,见多了分分合合,为何这一次,他却不自觉伸出援手。
星光草铺就的山坡上,一方青冢,阳光昏昏然。若是有迷途的猎户恰巧穿过阵法,一定会被眼前的美景所迷。
这种内心的平和感……不论如何在梦中追索,也无法触及。
“我娘在白木山生了我,这里只有我们二人,朝对晨雾晚观风,不知不觉就是5年。如水的日子,若是她心里难受的紧了,就抱我坐在院子口,望着远处,等那个人来接她。那时候我很小,现在想想,也许不止是爹爹,或许她等的只是一个能够接纳她的人。”
蹲在没有任何标记的石碑前,夏无央伸手,冰冷的石壁带着让人安心的温度。闭着眼,感受着白木山温润的气息,就像母亲一样。
提起夏明歌,凰华恍惚想起这样一个人,骄傲的,叛逆的,在长松道人一众弟子中,总是一身红衣,灼灼耀眼。凰华能够记起夏明歌,完全是因为当年的少女年少气盛,当着一山弟子说——
“天华之中,唯凰华师叔祖与吾貌美并同。”
他当时以为,夏明歌只是一个爱慕皮囊的虚荣女子,一笑置之。
后来……
后来,“我于上古秘境试炼,吞噬下上古神兽混沌至今,修为少有长进。今日出来散心,反倒有所收获,如此说来你倒是我的福星了。”
“啊?”
上午的论道课结束,云雪霁急急忙忙回了洞府把手头炼制了一半的器具赶制完毕。一下午他都在后悔,是不是罚的有点重了,那么小的孩子,任性一点,有点脾气是难免的。女孩嘛,不论在哪,都应该宠着一些。
早上还觉得自家闺女做法各种不成熟不长进,现在一后悔,就发现自己各种过分不应该。那么空荡的祠堂,明歌才走没多久,无央还那么小一个人……越想越觉得不得了,云雪霁提步奔赴师祖祠堂,满心憧憧的大步夸进屋内。
偌大的师祖祠堂,平日里除了洒扫的道童或者领师门任务的外门弟子,基本上空无一人。而本应跪在蒲团上的瓷娃娃却不见踪影。明晃晃的一堆牌位,扎的云雪霁眼疼。
他的眼神一慌,尼玛!我闺女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