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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八娘从来都是个不只能对别人下狠手,更能对自己下狠手的人,她理也没理后面的司马十七郎,率先走了里间,司马十七郎只好跟在她后面出来,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却说不出。
就在这时,宁姑姑上前说:“王爷、王妃,有一件事情很怪异,我本想查明了再报上来,但听说王爷要回大营,就赶紧来禀报。”
“拿粮食来换王妃首饰的人很多,但最好的几件一直没有人买。前几天有一个叫王洪的人过来说他能拿出一万石粮食把这几样一起买去。我算了算,如果卖了他,总共少收五千石粮。可是姓王的却不肯提价,只说这些首饰太贵了,他买了是要拿到京城卖,可我总觉得这事不对,让人打听了姓王的,不过是一家粮店主事人,这家粮店却是,却是薛家的。”
宁姑姑是个非常有头脑的人,她一向八面玲珑,极会察颜观色,她一张口卢八娘马上就听懂了其中的意思。王洪来买首饰的事不是今天才发生的,卢八娘也早已经知道了,她的指示是让宁姑姑尽量与王洪商谈提高些价格卖给他。
但现在宁姑姑在司马十七郎面前提出来,是想把薛家做的事揭开来,岂不知卢八娘已经并不在意了,既然已经做了决定,那么薛家怎么样,她并不放在心上。因此她不以为然地说:“我们对楚州不熟,不要多事,就答应王洪,把首饰卖了换粮食!”
司马十七郎自然能想通王洪背后的人是谁。在楚州,一次能买得起价值上万石粮食的首饰只有一家,那就是薛家。说要买下来卖到京城去是不可能的,卢八娘定的价格比京城还要高,她原就想用京城里的东西在楚州多换些粮食呢。
淮北王妃卖首饰筹军粮,为了是北伐大计,所以来换首饰的人没有一个还价的,又因为要的只是陈粮,买家也并不觉得价高。薛家想要最好的,偏不肯多拿出粮食,找个商户来讨价还价已经很恶心了,更让他气愤的是,薛家以此省下了五千石粮食当作女儿的嫁妆给自己!
因听宁姑姑回事,司马十七郎已经坐了下来,一早上便劝卢八娘,他觉得口渴,正端起一杯茶喝着,此时用力一捏,便将手中的白瓷茶杯硬生生地捏碎了,茶水和着血水流了下来,倒惊得宁姑姑和屋子里几个人一阵惊叫,然后旭儿也被吓到了,大声地哭了起来。
卢八娘赶紧把旭儿接在怀里,轻轻地哄着,另一边,宁姑姑几个人帮着哄旭儿的,拿药给司马十七郎包扎伤口的,屋子里乱成了一团。
但很快,一切都恢复了井然有序。重新换了衣服的司马十七郎看着还在揉着眼睛抽泣着的旭儿心疼不已,轻声对卢八娘说:“我去薛表叔那里辞行。”
“你……”
“放心吧,我明白应该怎么做。”司马十七郎已经平静下来了。
卢八娘原是有点担心的,司马十七郎有头脑,有能力不假,但他毕竟还是很年轻,有时免不了冲动。但这几个月,这个男人明显又成长了很多。看着他平静的面色,黑沉沉的眼睛,竟将刚刚暴怒的情绪完全掩了下来。
于是她公正地说:“薛表叔还算好的了,如果他想把首饰都黑下来,我们也没有办法,他毕竟还是拿出一万石粮食换了最值钱的几样,再加上做为嫁妆的五千石,也有一万五千石,肉痛一点是难免的。”
首饰这种东西值多少钱其实很难说,有时它可以值成千上万钱,有时它可能连一块馒头都换不来,简而言知,它的价格取决于供需情况。来楚州前,卢八娘心里的最理想值就是三万石粮,她也预想过比这还要少。
没想到一系列营销策略非常成功,楚州上层社会的女人非常追捧,她确实已经完成了计划。在一个经济不发达的乱世用一堆无用的金银珠宝换了几万石粮食,卢八娘一直觉得占了很多的便宜,在这种活动中,薛家虽然没有帮忙,但毕竟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平台。
至于薛家通过商户压价的行为,卢八娘倒是比司马十七郎理解。她本人就是一个不相信什么大义的人,虽然她把自己塑造成一个为了北伐肯牺牲一切的王妃,但她明白自己不是,也就不想苛求别人。
“我懂,”司马十七郎用只有在他对面的卢八娘能听到的声音说:“除了你,谁又能对我完全一心一意呢。”
说完人已经走了出去,再回来时,他简略地对卢八娘说了几句刚刚辞行的情形,不外是他感谢了薛表叔的热情招待和把女儿嫁给他,薛表叔自然要客气一番,又留司马十七郎多住些日子,见他坚持要走,便勉励他几句,最后又送了些程仪。
卢八娘看了看程仪的单子:一百石上好的粳米、牛羊各十头、铠甲十副、战马十匹。简单地算了一下,比起司马十七郎的礼品,价格低了些,但是好在很实用,他们正需要实用的东西。
这边,司马十七郎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跟随他回营的亲兵和被他成功感召约定去淮北的几个楚州青年都已经在外面等侯,于是他最后叮嘱卢八娘,“王妃做事我自是放心,只是你记得我不是喜欢薛家哪个表妹,只是觉得也薛表叔关系更进一步对我们在淮北有利。所以尽量挑一个嫁妆多,身份高,表叔和表婶重视的表妹做侧妃。”
“你放心吧。”卢八娘看起来也是心止如水,她已经丢过一次脸,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
司马十七郎走后,宁姑姑走了进来,递给卢八娘一杯茶,“男人哪里是能靠得住的?女人还是要靠儿子。就比如我先前经过的事,王妃也知道的。”
宁姑姑是小户人家的女儿,但从小才貌出众,被当地一家富户的儿子一眼看中,求了家里聘回去,爱若珍宝。只是成亲了几年,宁姑姑并无所出,情谊也慢慢淡了下来,婆婆苛待,富家子移情别恋,最后竟一定要休妻。宁姑姑家中没有多少势力,最后答应了和离。可出了夫家后,日子更不好过,又因为她不曾生育,也没有再嫁,后来碰巧遇到了卢八娘,成了她手下的姑姑。
宁姑姑比任何人都看出了卢八娘的痛苦,她也曾一一经历过的,所以她温声地劝道:“先前绿袖没生儿子的时候,池校尉要出去玩,我便劝她把娇娘买了回来侍候,反正她也生不出孩子。后来绿袖有了儿子,才不管他去哪里呢,只要钱都交上来,她和儿子女儿们穿金戴银,吃香喝辣,使奴唤婢的就行。”
“男人就是这样,在外面玩得够了,总还是要回家的,就算池梁再没心,也是疼自己的两个孩子疼得什么似的。”宁姑姑说出了她的结论,“女人最重要的是儿子,王妃已经有了儿子,抓紧再生一个,薛侧妃就是进门,也未必能生出儿子来,就是生了,能不能养大也难说。”
宁姑姑有时候比卢八娘还没底线,她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卢八娘做为主母,完全可以想出办法弄死侧室生的儿子。然后她又继续建议卢八娘,“王妃只看绿袖,拢络好公公,教好儿子,家里人都一心向着她,底气十足。但我还是告诉她要给男人面子的,你看她从不与池校尉高声说话,有什么不愿意的,也会婉转地劝。王妃还是忍下一口气,把世子带大才好。”
“我过去比绿袖做得还好呢,”卢八娘心里想着,也明白今天自己如此失常就是因为动了真感情,“宁姑姑,我都懂的,你去吧。”
所有的道理卢八娘都懂,甚至她也气自己怎么会同世上最常见的蠢女人一样,为了感情能失去理智。她一直都是知道,感情只是人生的一部分,而不是全部,为一部分影响全部大错特错,她要做能控制住自己的人。
但她的心里还是非常地痛,这种痛在白日忙碌时并不显眼,但到了夜深人静时,就是如万蚁噬身一般,折磨着卢八娘,可她还是熬了过来。
以前的她曾想过离开司马十七郎时恐怕就如戒毒一般,现在看来骨子里是个现代女人的她离开男人并没有比戒毒难。因为前世的她曾有严重的药物依赖症,到死前也没有戒掉。现在司马十七郎离开了,她决不至于寻死觅活,完全能继续活下去。
她的旭儿也给了她无尽的支持,甚至旭儿本身就是她的良药,只要看到旭儿的那张笑脸,一切疯狂的想法马上就会消散,心中反而升起了无限的柔情。
于是卢八娘坚强地挺了过去,她要认真帮司马十七郎选侧妃,做为淮北军后勤负责人,借此多弄些粮食物资回去,建好淮北。
司马十七郎想挑什么样的侧妃,没有比卢八娘再懂的了。他从心里希望嫁过来的表妹最好符合以下三条:一、能有好一点的出身,二、带着更多的嫁妆,三、能与卢八娘妻妾和睦。
以上的三条要求,最后一条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卢八娘不会与任何一个给司马十七郎做妾的女人和睦相处,所以她便直接略了过去。剩下的两条中,卢八娘也只会倾向第二条,嫁妆多少是她唯一的标准,而出身则是越差越好。
多弄点粮回来是必然的,但她更想恶心恶心司马十七郎。司马十七郎最看重人的出身,他成名后有一次赴宴酒醉时把一个死缠着他的姬人踢飞了,虽然各种说法都有,但卢八娘知道他是想到了他的生母,那个出身低贱的女人给他烙下了永不能磨灭的印痕。
于是打听薛家的表妹的情况就成了首要之务。董夫人看起来柔和,但其实管家极严,卢八娘住在薛府,虽然与董夫人所出的两个女儿和她亲生的三个儿子的儿媳有很多来往,但并没有见过几次薛家的庶女,于是她在董夫人的陪伴下见了正当妙龄的三个女孩。
在世家养大的女孩,个个白白净净的,再用心打扮一下,没有丑的,卢八娘也不大在意她们的容貌,就是美若天仙又能怎么样,美貌从来都不是无敌的。至于言谈举止,她也没多用心去看,甚至只出于应付同她们说了几句话,表面的东西她从来都不在意。
董夫人很热情客气,她对这些庶女差不多一视同仁,把她们娇养长大为家族换取利益才是她的目的,所以无论卢八娘挑了哪一个,她都无所谓,她真心关切的是想为自己的嫡长孙娶一个卢氏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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