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南皇宫内,那朴实无华的书房。
赫连若然从来不知道这皇宫里面竟然还有这么个地方,自从大婚之后她便再也没有见过商珏。每天无聊的日子只能够靠躲在樱花树丛里面练剑和偶尔去听听那个叫墨伊的人弹琴来打发,不时地还要摆出一副贤良淑德的国母形象去接见接见番邦的女使臣们。然而,今日确实过于无聊,甩开了那些宫女太监之后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这后面来了。这里距离御庭不远,可是却还是不容易找到这儿。
书房简单而朴素,一张素色的小床,床边的大书架上密密麻麻全部都是书籍。赫连若然随手翻开了一本,看了几眼之后又放了回去,本来对书籍之类的东西就不怎么感兴趣。优哉游哉地走到了书案边,只见书案旁边有个简约之中透出华丽的檀香木长盒,那盒子一看便是古朴之物,出现在这朴素的书房里面倒也贴切。不过赫连若然还是忍不住好奇打开了盒子。
只见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幅卷轴,拉开那血红的丝线,赫连若然轻轻打开了那画卷。
“嘶……南宫萱楚?”赫连若然喃喃道,赫连世家对南宫萱楚自是一点都不陌生,知道那个绝代的女子背后的凤凰。“可是这画……怎么会在这里?”
继续拉开那卷轴,赫连若然想要看看下面的落款,却发现本该盖上作画者印鉴和落款的地方一片苍白。
纤长的手指细细地摩挲着那片空白的地方,赫连若然唇边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
“这点小伎俩还敢在本姑娘面前摆弄!”
只见赫连若然往四周看了看,而后走到了窗边的小茶几上用手指蘸了点茶水,而后细细地在那片空白的地方擦拭着。不多会儿,只见那片空白的地方竟然慢慢地显现了遒劲的篆字!
跟随着那字迹满满的浮现,赫连若然喃喃念道:“夏商历九百……四十二年……商……燮……于将军府……”
字迹不再出现,赫连若然陡然惊呼:“商燮?!”
她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呢?
生在隐秘的南宫世家,拥有绝世的风华。夏商历九百四十年直至九百五十年这十年之间,她的名字充斥了整个夏商大陆。包括夏平王朝在内,几乎所有的人都知道有一个南宫萱楚,都知道有那么一个绝代的女子,她嫁给了商南国的皇帝——那个有着雄霸天下野心的妫皇。
然而,真正见过她的,又究竟有几个?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夏平国风景如画般的江南一带。她一身红黑色的长裙曳地,乌黑的发丝随着船尾狂枭的风飞舞。
她的美丽,初见便是张扬而惊世的。
他无法移开自己的眼,如果可以,他愿意为她作一幅画,让她惊世的美丽被冻结遗世。然而,她却手执长剑,冷漠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他的灵魂。
“你明明会武功,却为了自保不顾一船人的性命,你这种人何必苟活于世?!”
这是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让他了解眼前这个女子绝不是单纯的温软和善,她张扬,她冷漠,她杀人绝不手软……可是面对那些普通的百姓,她却又那么温柔,犹如一个神女一般解救了整条船上的人的性命。
她的脚边还躺着三俱水匪的尸首,她冷漠地一个个将他们的尸体交给身边的两个丫鬟绑缚,她的唇边逸开一抹笑意,“个个都是通缉犯,拿了他们的人头可以换三百两银子。贫民窟的人们又有吃的了。”
船靠岸,他终于起身,向着那个快要离去的红黑色身影问道:“敢问姑娘芳名?”
她冷漠地没有回头,可是手中的长剑却突然脱壳飞向了他耳边的船桅,深深地钉入了桅杆,剑身左右不住地摇晃着。
“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这是他们的初见,也源自于此,注定了一生的欲wang和毁灭。
夏商历九百四十七年,将军商燮拥兵自重一举推翻了妫皇,灭了妫氏一族,囚禁了皇后南宫萱楚和长公主妫长歌。然而,不久之后皇宫中便传出了消息,南宫萱楚和长公主服毒自尽,从此妫氏一族再无后裔,而夏商大陆却又重回了和平。没有人知道商燮到底是功还是过,他的一生,只能够留给后世去评判。
传说,商燮叛变只是为了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已经嫁作人妇的女人——南宫萱楚。
然而,很多时候,传说不一定仅仅只是传说。
夏商历九百四十二年,那是他第二次见到她。
妫皇微服私访,他作为妫皇的心腹兼兄弟随同。马车上的一抹剪影,他一眼便认出了,那是两年前的她。风撩起了帘子,她换上了一身锦衣华服,雍容之中却还是掩藏不住那种手执长剑的潇洒和凌然,更平添了一抹如同凤凰展翅一般的高贵和华丽。
佛曰众生多相,而在他的眼中她究竟可以幻化多少种面相?
年轻的妫皇也被那一抹剪影所吸引,手指上的小石子看似不经意间飞向了马蹄。马儿吃痛长嘶,驾马的车夫慌乱地拉扯着马缰。妫皇唇边逸开一抹笑意,飞身上前冲入了马车。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没有表情,却心神俱震。他知道,从妫皇出手的那一刻,他与她的今生,便已经结束。
马车狂乱地摇动着,车夫好不容易才稳住了马车。然而,回头才发现马车上多了一个男子。只是,那车夫竟然也不诧异,只是摇了摇头,淡定地将车往前面驾走。
马车内,妫皇的身形僵滞,还维持着刚刚开始撩开帘子进ru的姿态。
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柄长剑,剑身寒光凌厉,而那长剑的主人正淡淡地看着他,即使马车不停地颠簸不停地摇晃,她的身形却丝毫没变,还是那样稳稳地,斜斜地半躺着。有种慵懒惬意的感觉,当然,除了她手里的长剑。
“我的马儿并没有挡住你的路,何必让它受伤?”
清淡的声音从那张轻启的唇中逸出,声音的主人移回了自己的视线,虽然长剑未移动半分,可是那双清冽的眼睛却在马车恢复正常后缓缓闭上,似原本就是这种模样一般。
这是妫皇和南宫萱楚的初遇。
此后,妫皇跟到了溪风谷,用那特殊的身份自由地出入溪风谷,接近她,探视她,用尽一切的办法让她爱上自己。
只是,他,商南王朝的大将军商燮,每一次却只能够等在溪风谷的谷口,等待妫皇的归来。直到最后,他等来的不再是妫皇一人,而是妫皇和南宫萱楚。
妫皇让南宫萱楚住进了他的将军府,待到吉日,便将她从将军府接走,接入皇宫,成为妫皇的皇后。
为什么就那样爱着她呢?他一直一直地想要知道答案,他流连烟花之地,只要有一点点长得与她相似的女子他都会疯狂地占有,他娶了妻子,纳了小妾,每一个都长得与她有那么一丝的神似,或许是那鼻子,或许是那唇。只可惜,他从未找到与她眼睛相似的女子。
不够,一切都还是不够。
直到,五年后南宫陌的出现。
南宫陌抽走了妫皇的兵力,让他犹如一个空架子一般。
再一次的梦醒,他却已经置身皇宫,在那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妫皇坐过的龙椅上,他醉了**。
他到了囚禁她的冷宫,他抱着她,不论她击了多少掌在他的胸膛,他却不再放手。用那张渗着血丝的唇,他狠狠地,却又那么珍惜般地吻着她。
“长歌也在我手里。”
只是一句话,他完完全全扮演了卑鄙的角色。
他看见她眼角的泪光。
他看见她眼神中的不屑和鄙夷。
他看见了厌恶。
他看见了仇恨。
最后……他落荒而逃。
一逃,就是一生。
多年之后,正直壮年的华朝始祖皇帝商燮在他的书房内,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幅有些微微泛黄的画作。
那是一个出浴的美人,濡湿的发丝粘在秀美的后背,被屏风挡住一半的雪白美背上一只展翅的凤凰高贵而神秘。
这是他二十年前画的,那一段将军府的日子。
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不顾染在手心的血迹,他轻轻用药水涂上了那末端的落款和印鉴。
有些故事,只能够留作传说。有些感情,注定要被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而他今生,如果从一开始就只作为一个留不下名字的倾慕者,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最后一眼,他看进了那画中女子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