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羽瞳道:“没有,我没有事儿。仕元,我求你了,我求你一定要答应我。”她再一次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都已经带着哭腔了,在想到自己献策属于冥冥中上天的安排后,对于命运既定的路线,她感觉到无比的恐惧。欲改变不可能,那躲避呢?是否可以躲得过去?
柳仕元心疼地轻轻揽过纪羽瞳,柔声细语道:“好,好,你说,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纪羽瞳道:“如果这次南京突袭失败的话,我们就离开大藤峡,好吗?”
柳仕元呆住了,他没想到纪羽瞳会提出这个要求:“羽瞳,不管什么事情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情,我无法答应。”
“为什么?”纪羽瞳双手一用力,在柳仕元的环抱中撑开一点距离,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她那氤氲着的双眼,看得人心疼。
“大首领视我为臂膀,没有他力排众议,我一个汉人,在当时瑶僮两族尽皆仇恨汉人的情况下,能待得下来吗?我待不下来,你我又怎能相知相爱。如果南京一炮轰死了赵辅和韩雍,羽瞳,我会带着你离开大藤峡,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养鸡喂牛、耕田织布,度过属于我们的一生,如果计划没能成功,我必须帮助大首领,度过这个难关才行。”
纪羽瞳道:“不,仕元,你不明白,你是打不赢他的。”
柳仕元睁大了双眼:“羽瞳,你说谁?你说我打不赢谁?”
纪羽瞳一时心神激荡,竟然说出了不该说的话,然而,她已经不得不接着往下说:“韩……韩雍。”
柳仕元道:“韩雍?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做事儿确实非同寻常,可是,羽瞳,你怎么就认为我打不赢他呢?”男人是有好胜心的,在很多上面都不肯输人一等,尤其是在心爱的人面前。
纪羽瞳知道自己无法解释,咬了咬牙,使劲一推柳仕元,装出声嘶力竭的样子,向柳仕元吼道:“我说你打不赢他,你就打不赢他。仕元,如果你不听我的话,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你……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
柳仕元用他那充满了磁性的声音低哑道:“羽瞳,我知道你担心我,我知道最近这两年,我们面对着的是明廷一次比一次凶猛的征伐。每当我们赢得了一场大胜后,明廷派过来的军队人数就会更多,我知道你怕我们终究敌不过明廷源源不断而来的千军万马。”
纪羽瞳哭道:“你知道我的担心,还如此固执,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将来吞圣全文。每次打完仗,你都会去给受伤的战士治伤,我不是看不出来,明廷已经开始关注大藤峡。我虽然没有上过战场,没有见过两军对垒,成千上万人犬牙交错在一起你砍我杀,但是我看到你从我们寨子中的战士手臂上起出过铅丸,那是火枪射出来的东西。扑向我们大藤峡的军队装备越来越精良,以后的仗,已经非常不好打了。新皇登基,他需要在大明百姓中树立威望,现在看来,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就是,灭了大藤峡。对于他来说,这是决不允许有失的一仗。他不允许有失,指派的,肯定是最好的将军,带着的,肯定是最好的队伍,用着的,肯定是最好的装备。”
柳仕元又一次惊呆了,他没想到纪羽瞳心思细腻缜密到这种程度,他伸出三根手指,要拭去纪羽瞳脸颊上的泪珠。
纪羽瞳一扭头,执拗地想躲开。
“乖,不要乱动。羽瞳,你不能再哭了,如果你再哭的话,我的心都能碎掉。”
“碎掉的好,碎掉了就可以没心没肺的活着,不用跟任何人讲什么知恩图报的话,也许只有那样,才能够为自己活着。”
“来,不要动,脸都哭花了。”
“不,我不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的未来的娘子。”
最终,纪羽瞳还是没有降得住柳仕元的柔情攻势,被柳仕元牢牢搂住。柳仕元轻轻抚摸着纪羽瞳如白丝缎般的脸颊,道:“羽瞳,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明廷那边都知道侯大苟的身边有一位汉人为他出谋划策,明廷多少次惨败都和这位汉人有直接的关系。如果大藤峡被攻破了,到时候全国各地都会撒下我的画影图形,四处缉拿。呵……现在更有恨我入骨的蓝晓虎投靠过去,想必,画师会把我的图像绘制到惟妙惟肖的地步。你是全天下长得最美的女孩子,我是明廷欲捕之而后快的要犯,你我二人,出了大藤峡,无论去哪里,都会引起人的注意。如果我们就近在大藤峡里躲藏,我们有地方躲吗?羽瞳,事到如今,我唯有坚守,别无他路。”
纪羽瞳把头埋进了柳仕元的怀里,悠悠道:“仕元,都是我害了你。”
“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何必往自己的身上揽呢。”
“怎么和我没有关系,你堂堂一名大汉子民,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一些,不过我有深深的体会,你们汉人的骨子里,是有着汉人特有的那股子傲劲儿。怎么说我也是官宦之家出身,读过不少的书,你们的先祖汉武大帝刘彻曾经说到过,‘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即使强大如成吉思汗的子孙,试着想以暴力奴役你们,几十年的时间也就完了。可是,在见到我之后,你却死心塌地的帮着瑶民僮民造汉人的反。”
柳仕元亲昵的摩挲着,轻松地一笑道:“羽瞳,你说对了一点,汉人的骨子里都有汉人的傲劲儿,我以我是汉人的子孙后代为荣,但是我并非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秀丽江南、富饶川蜀、铁血边关、无垠北国,哪儿都有我的足迹,之所以走那么多的地方,是因为,我想匡时济世,不过江南人人安居乐业,川蜀路不拾遗,边关将材济济,北国民风朴实,只有大藤峡,仍旧是一片黑暗,这里糜烂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我相信,明廷一开始是被贪官酷吏所蒙蔽了的。只是,朝廷看不到这些奸邪小人的横征暴敛,贪奢无度,这里是大明帝国暗藏在身体里的一块毒疮,如果不早点治疗,等到发作的时候会毒火攻心的。曾经,我也天真地幻想拼着身体里的这一腔热血,上万言书直达天听。可惜的是,上路闭塞,皇上他听不见。不光皇上听不见,内阁的老大人们也认为,瑶民僮民野蛮,不服教化,唯有以武力才能征服,他们派了征南将军颜彪、巡抚叶盛、巡按副使周涛领着数万明军和一万壮族狼兵进山剿杀。也就是那时,我看到了被你们打得屡屡败退的颜彪、周涛为了泄愤,为了冒领战功,纵兵屠杀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割耳请赏。我是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最后,我终于想到我唯一能做到的,那就是用我学过的这些兵法,以暴制暴。当我知道你的爹爹、娘亲以及兄弟姐妹尽皆丧生在周涛的那次兵祸里后,我便有了更充足的理由去反对他们,反对所有认为这场战役明廷是站在正义一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