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中,怀恩怔怔地看着地面上那摊血迹,一时无语。
柳仕元见状,道:“公公,你看这里还能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吗?”
怀恩却没有回答柳仕元,而是用手指了指后背,道:“仕元,你帮我捶一捶腰背,也不知道怎么的,年纪不算大,站得稍微久一些,却会腰酸背痛起来。唉,就这身子骨,如何再伺候太后和皇上哇。”
柳仕元道:“是,公公。”他估摸着力道差不多,便轻轻地替怀恩捶打揉捏着腰背。
当柳仕元捏到锁骨位置的时候,怀恩舒服地缩了下脖子:“恩,力道再大一点,再大一点。”
见怀恩一时没有再谈这件案子的意思,柳仕元也就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的替怀恩你恩捏肩。
他们两人,就站在“魏大人”死去的地方,一动不动。
这间用于暂扣嫌犯的牢房,由于关押的人不多,且是即将黎明的最黑暗、人最困乏的时刻,所以,显得静极了,远远的,传来不知道谁的轻鼾声。
怀恩眯着眼睛,抬起头看着光线逐渐变强的牢房,叹了口气道:“天要亮了。只是我们,将要无功而返啦。仕元,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认为,凶手有几人?”
柳仕元想了想,道:“在我看来,能让谋害小皇子的事情如此顺利流畅地做下来,没有三人或三人以上,是做不下来的。内室里,应该还有一人。”
怀恩道:“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应该是很难查出那一人是谁了。”
柳仕元道:“公公,如果我们全力去查的话,应该是能够查出来的呀。”
怀恩若有深意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查出了真相才算是清楚,一件事情查清楚,后面的很多事情便无从下手了。”
柳仕元听到这话,道:“公公,我懂了。”
柳仕元的反应,大大出乎了怀恩的意料,怀恩道:“你说什么,刚才我说的那句话,你知道是什么意思?”
柳仕元道:“是的。”
怀恩道:“你说来听听。”
“清为不清,不清为清我姐姐叫妲己最新章节。只因为。我们是后宫中人。”
怀恩赞许地看着他,道:“孺子可教,卢永的眼光确实不错。我用心栽培了四五年的小徒儿。天资也算聪颖,不过和你相较,还是差了些天分。心地善良且聪明的人,是我们急需的,以后你在宫里头。保持住忠善的心态,大有可为。话说回来,若想成为大奸大恶之徒,后宫也是够你折腾的。”
柳仕元道:“公公,仕元万万不敢。”
怀恩道:“在没有到达自身所能到达的权力顶峰,许多人都是谦卑恭顺的。可是,一旦到达巅峰之境,很多人都会忘乎所以。忘乎所以,便会任性而为。”
柳仕元道:“请公公放心,我一定会谨记公公教授于我的一切,作为规范我以后人生的教条。”
怀恩道:“那就好,反正日子还长着。瞧我这身子骨,虽然差了些。活个二三十年应该还不成问题,我就在你人生的路上监督着,一旦你出现了偏差,我就会及时为你纠正方向,待我走不动道,说不动话的时候,你也就成了持重的人了。”
柳仕元道:“仕元何德何能,竟然让公公如此器重,公公,我只怕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
怀恩道:“我喜欢谦逊的人,但是不希望把谦逊变成了妄自菲薄。”
柳仕元道:“是,公公。那么公公,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赶快结案。”
“结案?那么凶手是谁?”
怀恩毫不犹豫道:“凶手嘛,就是商太医和那位魏大人二位了。”
柳仕元道:“公公,这样行吗?”
怀恩道:“只能这样了。”
柳仕元道:“公公,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如此匆忙结案吗?”
怀恩道:“原因很简单,皇上以及九华宫那位万贵妃是没有耐性等着我们慢慢查下去的,我们也不能拖得太久,太后的饮食起居一向由映月几位姑娘照顾的,缺了她们可不行。再者,如果我们不结案,弄不好牢里面会再出现一两位‘畏罪自杀’的人,到时候,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看来,我们只能这般草草结案吗?”
“形势所迫,必须结案。”
“公公,那我们什么时候走?”
怀恩道:“再等一等,我得等东厂的人把我要调查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走。”
柳仕元道:“东厂的人?东厂的人不是归尚铭尚公公管吗?他和我们可不是一路人。”
怀恩道:“卢永倒是心疼你,这一路上,他应该把宫里面的事情都讲给你听了吧。”
柳仕元道:“是的,干爹说,告诉我越多,以后我在宫里面做起事儿来才会越顺利。”
怀恩道:“人心都是贪婪的,东厂厂督的位置尚铭坐了很久了,久得让底下的人有些蠢蠢欲动。有的垂涎于厂督的位置,有的垂涎于大档头、二档头的位置,有的人垂涎于千户、百户的位置,可是,粥多僧少,尚铭宠信的人也只能是那么几人,如此一来,我们也就有了可用之人。但是,仕元,你知道吗?我的可用之人,很有可能就是尚铭的心腹,他宠信的人。”
柳仕元若有所思道:“看来,宫里面的事情,我还有很多是需要去学的。”
怀恩道:“只要你想学,我肯定会倾囊相授校花的贴身高手。”
“不过,以你的资质,我相信,会很快,尤其是,如果你能把兵法融入后宫争斗之中。”
柳仕元道:“公公,我会尽量一试。公公,谢谢你如此看重与我。”
柳仕元之所以如此迫切地学着后宫争斗的一切,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尽可能地往上爬,他只有爬得越高,他才能够有更大的能力,更多的时间,更大范围的保护纪羽瞳。也只有到那时,纪羽瞳在后宫在能够足够的安全。
怀恩道:“哎,先不要谢我,等你有朝一日能坐上司礼监掌印太监或者东厂厂督这样数一数二的位置,再来谢我也不迟。哎呦,可真是舒服。往右,再往右一些。”
怀恩舒服地舒展开双手,使劲伸了个懒腰:“时光要是往回倒退个十年八年,那个年岁,嘿嘿,几个晚上不合眼,跑前跑后的伺候主子,几乎就觉不到疲乏,今日才几个时辰,便感觉身体如灌了铅一般,人是不服老不行啊。牢里面关着的,谁是黑谁是白,我们没有火眼金睛,也分辨不出来,仕元,我们到外面歇一会儿吧。”
柳仕元道:“公公,东厂的人会来这里?来的人会是我们要等的那个人吗?”
怀恩神秘地一笑,道:“我在这里面追查凶手,万贵妃那里能坐得住?按照我对皇上的了解,今夜必在九华宫中。万贵妃是走不开了,不过怎么着,也得让尚铭打探消息,可是这尚铭最是眼热我这司礼监太监之职,横竖看我不顺眼,能不和我待在一起就不待在一起,有我在的地方,他都会派别人来,明里暗里让别人看着我比他矮上一阶,不过他却为我创造了个机会,他每次派出的自以为对他俯首帖耳的,正是那位眼热东厂厂督宝座的人。小兔崽子们,都在哪里躲懒,有喘气的过来一个。”说到最后一句,却是冲着牢房尽头的。
过了一会儿,一名年轻的狱卒半眯着依然惺忪的眼睛,跑了过来,道:“怀公公,您有什么吩咐?”
怀恩道:“都睡啦?”
狱卒摸了摸后脑勺:“嘿嘿,夜到了这个时辰,是最困的时候,不经意,打了个盹儿。”
怀恩没有接他的话茬,却道:“这里就你资历最浅吧?”
“公公你怎么知道的?”
“我让你们中,有喘气的过来一个,结果就你过来了。想必,平时经常受他们指派做事儿吧?”
“公公到底是宫里的老人儿,无论什么,一眼便看得透透的。”
怀恩从钱袋里摸出一小块碎银子,扔向狱卒,道:“喘气得花钱,不喘气的要了银子也没用。既然就你喘气,那么这点银子,就你一人得了去吧。”
狱卒见光亮一闪,忙伸手接住,喜不自禁,道:“谢公公,谢公公。”
怀恩道:“醒盹儿了吧?”
狱卒道:“醒了醒了。银子的光亮晃眼,小的想不行都难。”
怀恩道:“嘿,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个会说俏皮话的孩子。醒了的话,就给咱爷俩儿泡两盏浓浓的茶来,也让我们精神精神。”
狱卒道:“公公,您是知道的,咱们这儿的茶,可是几十文钱便买上一斤的粗茶,不知道您能不能喝得惯。魏大人死了,要不然我就能给您泡他那好茶。他的茶叶,都是他藏着的,一时半会儿我们也找不到。”
怀恩照着狱卒的屁股便是一脚,笑道:“瞧你罗里吧嗦地在那说什么玩意儿,有这闲工夫,茶早泡来了。混蛋东西,你别说你不知道我是最好打发的,我什么时候穷讲究摆谱过?”